馬車載著江少明漸行漸遠。
與此同時。
白水郡,大牢內(nèi)。
江蒼正盤坐在潮濕的草堆上,閉目養(yǎng)神。
忽然,牢房外的鐵鏈嘩啦作響,腳步聲由遠及近。
江蒼緩緩睜開眼,見到兩名男子在獄卒的帶領(lǐng)下走了進來。
一位身形修長,面容陰柔,長發(fā)隨意束在腦后,手中把玩著一只青皮酒葫蘆,看向他的目光中帶著若有若無的笑。
一位矮壯如鐵塔,脖頸上紋著一條猙獰蝰蛇,眼神兇戾。
江蒼心中暗道:來者不善啊!
領(lǐng)路時,獄卒全程都低著頭,完事后,匆匆鎖上牢門便退了出去,仿佛很怕這兩人。
待獄卒走后,整片監(jiān)區(qū),安靜得可怕。
江蒼掃了一眼,心中了然。
這是花蛇幫來尋仇了。
刀疤李雖是個地痞,但背后靠著花蛇幫這棵歪脖子樹。
如今被人當(dāng)街殺死,幫里自然要想辦法找回場子。
他們不敢動威遠鏢局,自然得找他出氣。
不過……
江蒼神色平靜,甚至有些漠然。
這具蒼老的身體本就打算赴死,區(qū)別不過是死在戰(zhàn)場上,還是死在幫派手里罷了。
但在死之前,他得弄清到底是誰要殺他。
好讓其他“老江”在未來替他報仇雪恨。
長相陰柔,帶著一個酒葫蘆的漢子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江蒼,忽然甩手將酒葫蘆拋了過去。
“老丈,喝一杯?”
江蒼抬手接住,想也沒想,拔開塞子仰頭灌了一口。
竹葉青。
清冽辛辣,口感綿柔,還透著一股草木清香。
“好酒?!彼四ㄗ?,將葫蘆甩了回去。
柳慶笑了,也仰頭飲了一口,隨后瞇眼問道:“你就不怕我下毒?這可是我們花蛇幫……最愛用的手段?!?/p>
江蒼淡淡道:“對付我這種老骨頭,用不著浪費毒藥……再說,毒死了容易驗出來,你們也不想真的和威遠鏢局開戰(zhàn)吧?”
柳慶微微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老丈,你可真是個妙人!”
“在整個山雀坊,敢喝我青蛇柳慶酒的,你是第一個!”
他湊近一步,壓低聲音,“不過,看你這見識……可不像個普通農(nóng)民啊?!?/p>
“我猜,你替周家頂罪,也是想攀關(guān)系吧?”
江蒼抬了抬眼皮,渾濁的眼中看不出情緒:“是非曲直,自有他人評說……老夫只求問心無愧?!?/p>
柳慶的笑容漸漸冷了下來。
他原本以為人們口中仗義替死的替死翁是一個草包。
最多也不過是一個心機陰沉的投機客。
但對方現(xiàn)在這種表現(xiàn),看起來可不簡單。
他幫花蛇幫做過過太多太多臟活了,親手殺的人,沒有上千也有數(shù)百。
一雙蛇目,最能從人的細節(jié)發(fā)現(xiàn)他們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
有人口中大義凜然,實則膽小懦弱。
有人張口閉口君子道義,實則比小人還小人。
這些人,只需給他們一些死亡的壓力,最終都會原形畢露。
但是這位替死翁不同。
他的眼中沒有恐懼,沒有釋然,沒有解脫,沒有得意……
他太平靜了,平靜得反倒讓他心里發(fā)毛。
邊上的矮漢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低吼道:“跟他廢什么話?直接宰了!”
柳慶卻抬手制止,盯著江蒼緩緩道:“老丈,我敬你是一條漢子,臨死前……可有什么想問的?”
江蒼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光:“老夫只求死個明白……到底是誰要了我的命?”
柳慶沉默片刻,開口:“殺你者,花蛇幫,柳慶……至于我們背后則是竹葉娘子。”
“竹葉娘子?”江蒼皺眉。
“媚香苑真正的東家,花蛇幫三位堂主之一?!绷鴳c淡淡道:“刀疤李……不過是她手下的一條狗?!?/p>
江蒼恍然。
原來如此。
刀疤李強搶民女,逼良為娼,背后靠的正是媚香苑。
而他把刀疤李當(dāng)街打死,不但打了花蛇幫的臉,也斷了竹葉娘子的一條財路,自然需要償命。
“明白了?!苯n拍了拍膝蓋上的稻草:“那便……動手吧?!?/p>
柳慶緩步繞到江蒼身后。
陰柔的面容在昏暗的牢房里顯得格外蒼白。
“老丈,得罪了。”
他右手小拇指微微翹起,指尖如毒蛇吐信般精準抵住江蒼后腦的死穴。
陰蛇點穴手!
勁力自胸腔勃發(fā),沿手少陰心經(jīng),直貫指尖。
輕輕一觸下。
“啪!”
江蒼佝僂的身軀猛然一震,隨即緩緩?fù)岬埂?/p>
柳慶及時伸手扶住江蒼歪倒的尸體,將他的尸體靠墻坐正。
看起來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
他凝視著老人安詳?shù)拿嫒?,狠狠灌了一口酒,低聲唱道?/p>
“江湖夜雨十年燈,多少義骨埋荒冢!”
“江湖路遠,老丈走好?!?/p>
蝰蛇見青蛇有些失落,朝著監(jiān)牢啐了一口:
“這地方真他娘的晦氣?!?/p>
柳慶又飲了一口,隨后將還剩下小半瓶的酒葫蘆狠狠砸在墻上:
“確實晦氣!”
“走!”
他對蝰蛇擺了擺手,兩人身影悄然消失在牢房陰影中。
只剩下一壺喝剩的竹葉青,靜靜滾落在江蒼的尸體旁。
……
與此同時。
煙波浩渺的云澤湖上,一艘烏篷船緩緩穿行在晨霧中。
船頭立著一個精瘦的漢子,蓑衣斗笠,面容沉靜。
正是江蒼之子,江少明之父——江洋。
三年前,覺醒前世記憶后,他深知"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的道理,便悄然離家,獨自來到這百里外的云澤湖隱居。
“柳慶、竹葉娘子和花蛇幫嗎……我記住你們了。”
船槳輕劃,烏篷船悄無聲息地靠在一片蘆葦蕩。
江洋利落地將船拖進里頭,借助蘆葦隱藏好,之后用油布仔細包裹。
隨后提起一個大麻袋,向光禿禿的荒島內(nèi)走去。
島上寸草不生。
島嶼的最中心是一座黝黑的高大山巖,表面覆滿濕滑的青苔,猿猴難攀。
他走到山腳,繞了一會,來到山腳一塊看似尋常的巖石外。
挖開巖石側(cè)面的土,露出了一個一人寬的縫隙。
彎腰鉆入縫隙。
初極狹,才通人。
復(fù)行數(shù)十步,豁然開朗。
洞內(nèi)是一個足足有足球場大小的開闊地。
這處“洞天”,便是他的隱居之地。
大部分平地,整齊地種著稻谷、蔬菜,綠意盎然。
此外,還有十幾株桃李樹苗,已有一人高。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深潭。
一個潭中魚蝦成群,他日常打來的魚蝦,吃不下的,都養(yǎng)在里頭。
另外一個潭中,唯有兩尾兩尺長的青鱗鯉游弋。
青鱗鯉——云澤湖最常見的寶魚。
價值比普通魚高出百倍。
這種魚若長到一丈長,便可覺醒神通,到那個時候便是暗勁武者都垂涎三尺的神紋寶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