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旭的怒吼如同實質(zhì)的重錘,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也砸在我混亂不堪的心上。那聲音里飽含的痛苦、憤怒和一種走投無路的絕望,像滾燙的巖漿,瞬間澆滅了我所有的反抗和怒火,只剩下冰冷的戰(zhàn)栗和茫然。
我被他死死地鉗制著,下巴上的劇痛提醒著我此刻的處境。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視線。那張近在咫尺的、屬于韓東旭的英俊臉龐,在淚水中扭曲變形,只剩下那雙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眼睛,死死地烙印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
他……他剛才說什么?他以為我死了?他……痛苦?
這個認(rèn)知像一道微弱的電流,刺穿了我被恐懼和憤怒占據(jù)的腦海。記憶中最后看到的,是他那張因極度驚恐而扭曲的臉……他瘋了一樣沖過來……原來,他以為我死了?
一種極其復(fù)雜的情緒,混雜著荒謬、酸澀和一絲難以言喻的震動,在我心底翻騰起來??蛇@情緒剛剛升起,就被他后面那句更尖銳的質(zhì)問狠狠擊碎!
【對著這張臉!我他媽該怎么把你當(dāng)兄弟?!】
是啊……這張臉。夏暖的臉。他暗戀了多年的夏暖的臉。
巨大的無力感和絕望瞬間攫住了我。是啊,我現(xiàn)在是誰?頂著夏暖的殼子,內(nèi)里是李焱的靈魂。我該怎么面對他?他又該怎么面對我?兄弟?太可笑了!這簡直就是命運(yùn)開的最惡毒、最殘忍的玩笑!
“我……我也不想這樣……”我哽咽著,聲音破碎不堪,所有的憤怒都化作了深不見底的委屈和茫然,“你以為我想嗎?韓東旭?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別人……變成了……變成了你最……” “喜歡的人” 那幾個字卡在喉嚨里,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變成我最什么?”韓東旭卻不肯放過我,他緊盯著我淚眼模糊的眼睛,逼問著,扣著我下巴的手指力道稍松,指腹卻帶著一種近乎褻瀆的力道,緩緩地、緩慢地擦過我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的嘴唇。
那指尖的觸感帶著薄繭,粗糙而灼熱,像帶著電流,瞬間竄遍我的全身!一股強(qiáng)烈的、完全陌生的戰(zhàn)栗感從脊椎尾端猛地炸開!這具屬于夏暖的身體,竟然對這種接觸產(chǎn)生了本能的、讓我羞恥萬分的悸動!
“唔!”我驚恐地悶哼一聲,身體猛地一顫,像被燙到一樣拼命向后縮,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實驗桌邊緣,痛得我倒抽冷氣。巨大的羞恥感像海嘯般淹沒了我!我竟然……竟然對韓東旭的觸碰……這他媽算什么?!
韓東旭的動作頓住了。他死死地盯著我瞬間漲紅的臉頰和劇烈顫抖的身體,看著我眼中那混雜著驚恐、羞恥和茫然的水光。他眼底翻涌的暴戾和痛苦風(fēng)暴,在這一刻奇異地停滯了。一種更深沉、更復(fù)雜、近乎瘋狂的光芒在他眼中凝聚。
時間仿佛凝固在這布滿塵埃的昏暗角落里。只有我們兩人粗重壓抑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
“李焱……”他再次開口,聲音卻變了。不再是憤怒的嘶吼,而是低沉沙啞到了極致,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像毒蛇滑過皮膚,每一個字都緩慢地、清晰地鉆進(jìn)我的耳朵:
“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想……”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俯身湊近,灼熱的呼吸拂過我的耳廓,帶來一陣致命的戰(zhàn)栗。
“……就這樣掐死你算了?!?冰冷的話語如同毒蛇吐信,瞬間凍結(jié)了我的血液。
“或者……” 他話鋒一轉(zhuǎn),另一只原本攥著我手腕的手,突然松開,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扣住了我的后腰,將我整個人更緊密地壓向他堅實的胸膛!
“把你鎖起來……” 他的唇幾乎貼上了我的耳垂,灼熱的氣息燙得我靈魂都在尖叫,“鎖在一個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低沉的聲音如同惡魔的蠱惑,帶著毀滅性的占有欲,“讓你再也跑不掉……再也……變不回那個該死的李焱……”
“這樣……你就永遠(yuǎn)是我的‘暖暖’了……”
“……”
我徹底僵住了。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完全停止了流動,四肢百骸一片冰冷。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qiáng)烈!這不是玩笑!他眼底翻涌的瘋狂和偏執(zhí),他話語里毫不掩飾的毀滅欲和占有欲,都告訴我——他是認(rèn)真的!韓東旭他……真的瘋了!
就在我被這極致的恐懼凍結(jié),連掙扎都忘記的瞬間——
“砰!砰砰砰!”
準(zhǔn)備室破舊的木門被從外面用力地拍響了!巨大的聲響在寂靜中如同驚雷炸響!
“有人嗎?韓東旭?夏暖?你們在里面嗎?”一個焦急的男聲傳來,是教導(dǎo)主任!
“開門!搞什么名堂!大白天的鎖什么門!”另一個嚴(yán)厲的聲音響起,是年級組長!
拍門聲越來越急促,門板被震得簌簌落灰。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像一道驚雷,劈開了這令人窒息的對峙!
韓東旭扣在我后腰和下巴上的手猛地一僵!他眼底那翻騰的瘋狂和偏執(zhí)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快得令人心驚,瞬間被一種極致的冰冷和銳利所取代。他像是從一場噩夢中被強(qiáng)行拽醒,又瞬間戴上了完美的面具。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fù)雜難辨,帶著一絲被打斷的暴戾和一種冰冷的警告。然后,他猛地松開了對我的鉗制,動作快如閃電。
我失去了支撐,腿一軟,順著冰冷的實驗桌邊緣滑坐在地,狼狽地跌坐在厚厚的灰塵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韓東旭看都沒看我一眼,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微皺的校服領(lǐng)口,臉上所有的激烈情緒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種帶著點被打擾的不耐煩和恰到好處的疑惑。他幾步走到門前,擰開了那銹跡斑斑的門鎖。
“吱呀——”
門開了,刺眼的光線涌了進(jìn)來。門外站著怒氣沖沖的教導(dǎo)主任和年級組長,還有幾個探頭探腦看熱鬧的學(xué)生。
“韓東旭!夏暖!你們倆在這里干什么?!”教導(dǎo)主任劈頭蓋臉地質(zhì)問,目光銳利地掃過昏暗的室內(nèi),最后落在地上狼狽不堪、臉上還帶著淚痕和明顯指?。n東旭捏的)的我身上。
韓東旭側(cè)身讓開門口,神情自若,語氣帶著點無辜和恰到好處的歉意:“主任,老師,不好意思。夏暖同學(xué)剛出院,身體還有點虛,剛才上樓的時候差點暈倒,我看這邊最近,就扶她進(jìn)來休息一下。正準(zhǔn)備去叫校醫(yī)呢。”他解釋得天衣無縫,甚至還回頭,用那種帶著關(guān)切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夏暖同學(xué),你感覺好點了嗎?能站起來嗎?”
地上的灰塵嗆得我直咳嗽,眼淚還在不受控制地流。我抬起頭,對上韓東旭那張平靜無波、甚至帶著關(guān)切的臉,再對上門口老師審視的目光,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演戲……他太會演戲了!
我看著他,看著他那雙深不見底、剛剛還燃燒著瘋狂火焰此刻卻平靜如寒潭的眼睛,巨大的恐懼和一種徹骨的冰冷,瞬間攫住了我。
這個韓東旭……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