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的生日那天,他跟我說要加班。我捧了花提著蛋糕去找他,想給他一個驚喜。
卻撞見他和同門師妹單獨(dú)吃飯的場面??拗|(zhì)問他,他也只是淡淡一句:“謝她而已,
你別想太多?!焙髞硭d著滿車的玫瑰來找我,紅著眼眶向我求婚。
我也只能挽著身側(cè)愛人的手臂,淡淡掃他一眼:“抱歉啊,你來得太晚了。
”……玻璃櫥窗倒映著我的身影,頭發(fā)亂糟糟散在臉上,這是剛才擠地鐵時(shí),
被急著沖上來的人推了一把弄亂的。晚高峰的地鐵,人那么多,
我小心翼翼護(hù)著懷里的紅玫瑰和蛋糕,卻還是不可避免地?cái)D掉了很多花瓣,
蛋糕的奶油也糊了大片在盒子上。更不幸的是,今天下了好大的雨。地面全是積水,
刺耳的電瓶車?yán)嚷曋?,疾馳而過的車輪帶起飛濺的水花,撲了我一裙子。我狼狽地抬起頭,
看向正朝我走來的沈延。他皺著眉,人未到聲先到:“你怎么在這兒?
”跟在沈延身后的夏璇懷里抱著一束包裝簡單的白玫瑰,她就站在他身邊,
臉上的笑容都沒變:“學(xué)姐,你也來了?”見我打量她懷里的花,她也順著看下去,
臉上帶了點(diǎn)明顯的嬌羞,“學(xué)姐別誤會,這是餐廳工作人員送的花?!蔽覜]應(yīng)她。
下意識緊了緊手中的花束,我看向沈延深蹙的眉心,“沈延,這就是你跟我說的加班?
”沈延眉頭皺得更深了?!氨緛硎且影嗟模嗵澫蔫^來幫了我個忙,
才提前完成了工作任務(wù),所以我請她吃頓飯——”“請吃飯來情侶餐廳?
”我茫然地看向玻璃櫥窗內(nèi)成雙成對的情侶,眼睛連同心臟一起又酸又脹。
如果沈延沒說要加班,今天和他坐在店里的人會是我。
早在半個月前我就預(yù)訂了這家餐廳的座位。這是一家情侶餐廳。我的手禁不住地痙攣了下,
嗓子眼像是卡了根刺,生疼?!澳銈儌z當(dāng)我是傻子嗎?”話音剛落,沈延不耐的目光掃過來,
落在我懷里抱著的玫瑰上,輕輕頓了一下?!叭钐?,”他聲氣軟了一些,
上前一步將夏璇擋在身后,“我不過是感謝夏璇而已,你別想太多了?!薄拔蚁胩嗔耍?/p>
”我用力拽緊蛋糕盒的提手,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勉強(qiáng)克制住自己嘶啞的嗓音,
“沈延你別告訴我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聞言,沈延皺起眉,
冷笑一聲打斷我:“不就是我的生日嗎?一個生日而已,我想不想過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沈延,
這不只是你的生日……“這也是我們的戀愛三周年紀(jì)念日……”我無措地站在那里,看著他。
他怔住一瞬,嘴唇微張卻到底什么也沒說。又或者,他說了什么我都沒聽見。
我和沈延自高中那年認(rèn)識,已經(jīng)快十年了,彼此人生最重要的時(shí)光里都有對方的存在,
他的一切對我來說萬分熟悉。可此時(shí)此刻,我忽然覺得他很陌生。
陌生到我懷疑那些記憶好像都是假的。我轉(zhuǎn)過身,視線四下尋找著,
急走了幾步把花扔進(jìn)垃圾桶。身后是夏璇的嗓音,“師兄你快去追學(xué)姐啊,
待會兒學(xué)姐真的生氣不理你了——”“不用,”沈延的聲音堅(jiān)定又冷漠,“你一個人不安全,
我先送你回去?!薄以贌o法忍受,加快了腳步,將他們的聲音徹底拋在身后。
聽不見就好了。什么都聽不見就好了。我緊咬著牙關(guān),幾乎忍不住喉間哽咽般的震動,
整個心臟沁出酸味,一陣一陣地發(fā)疼。天空又飄起了小雨。雨絲落在臉上,冰涼刺骨。
我抬頭看去,烏云層疊,天際昏暗,唯一的光亮是道路兩旁的街燈。三年前,
我和沈延在一起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天氣?!蜓邮枪聝海?/p>
升高中那年轉(zhuǎn)學(xué)后搬到了我家樓下。第一年,在我印象中的沈延只是一個孤高瘦削的背影。
我們雖是鄰居,卻從未認(rèn)識,直到他轉(zhuǎn)到我班上,才逐漸有了交集。后兩年的沈延,
是晚自習(xí)結(jié)束后悄無聲息跟在我身后的守護(hù)者。再后來,我主動成了他的同桌,
問到了他想考的大學(xué),也終于在同一所大學(xué)與他再見。我們糾纏的這幾年,
彼此間早已容不下其他人??晌覀兪冀K沒有在一起。
那層薄薄的窗戶紙?jiān)谖覀冎g橫亙了整個大學(xué)四年。他不曾主動,也抗拒我的主動。他覺得,
他不配。直到大學(xué)畢業(yè)后工作的某一天晚上,和此時(shí)同樣陰沉的天氣,
雨絲飄在車窗蜿蜒滑落。我還未到家門口,就眼尖地認(rèn)出了我家樓下坐著的那個人。是沈延。
沈延向來能忍,我很少見他那般失態(tài)、狼狽的模樣??赡翘焱砩?,
他孤身一人蜷著身體坐在階梯上等我,垂著眼眸淋雨,渾身裹滿脆弱失意。我愣了一下,
連忙下車跑上前抱住他,早就染透他的雨水也浸濕了我。問了他才知道那天晚上加班,
他被灌了很多酒,項(xiàng)目卻到底也沒拿下。沈延臉埋在我的頸窩,皮膚是冰涼的,
呼吸卻是熱的燙的。他像頭被拋棄多年的小獸,躲在我懷里嘶吼著?!叭钐模?/p>
我怎么那么沒用啊,我什么都改變不了……”“阮棠,我想我爸媽了,可我更恨他們,
他們?yōu)槭裁匆盐疑聛?,又把我丟掉?”“阮棠,是不是我不夠好,所以他們不要我了?
”滾燙的淚水濡濕我的脖頸,我心疼得要死,卻不知道能說什么,
只能小心翼翼地?cái)堊∷莸猛蛊鸬暮?,像給小貓順毛那樣一下一下滑落下去?!安皇堑模?/p>
你很好,”我輕輕地說,“是他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的好?!倍畾q出頭的沈延抬頭看我,
鼻尖眼尾紅成一片。他哽咽著抓緊我的手臂,看著我執(zhí)拗地問:“阮棠,
你會一直覺得我很好嗎?”“會,當(dāng)然會。”沈延不說話了,他又抱住我。聲音又低又悶,
甕聲甕氣的惹人疼。他說:“今天是我的生日。”“阮棠,以后我的生日,
你會一直都在我身邊嗎?”“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你的?!蹦菚r(shí)我怎么會想到,
沈延僅用三年時(shí)間就擺脫了那些纏了他二十多年的不堪。又怎么會想到,
讓我承諾每個生日都在他身邊的人是他,先打破了承諾的人也是他。真心洶涌泛濫,
卻又瞬息萬變。我抓不住,只能看著它從指縫滑落。雨不知何時(shí)停了。我坐在公交車站站臺,
看著車輛來來往往,濺起的水珠砸在水泥道路,又悶又響,像場無奈的獻(xiàn)祭。
腳邊突然被什么東西蹭了一下。低頭看去,是一只毛發(fā)濕透的小貓。
藍(lán)綠色的眼珠一瞬不動打量著我,嘴里泄出幾道輕聲嗚咽。細(xì)弱的,招人疼的。
我伸手碰了碰它,小貓沒躲,甚至還親昵地用臉蹭了蹭我的手心。細(xì)微的溫度落在手心,
似能讓濕透的心臟重新溫暖充盈起來。我彎了彎唇,拿過腳邊的蛋糕打開來。
小貓果然湊近來,伸出舌頭舔了幾下亂成一團(tuán)的奶油。我垂著眼看它的動作,
一時(shí)只覺眼底發(fā)燙,蓄了已久的眼淚大滴大滴落下,砸在小貓濕透的皮毛上,它半點(diǎn)沒躲,
卻抬頭看了眼我。就在這時(shí),面前響起了腳步聲。來人在我身前站定,嗓音溫潤帶笑,
并無指責(zé)之意:“小貓可不能吃太多奶油?!碧ь^看去,我微微一愣?!芭嶂W?
”……坐在暖氣充足的車?yán)?,我偏頭看向駕駛座上的人。他手指隨意搭在方向盤上,
輕輕敲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看著他線條流暢輪廓熟悉的側(cè)臉,一時(shí)有些愣神。
裴之軼是我的大學(xué)同學(xué),那時(shí)我們關(guān)系還不錯。只是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他就出了國,
這三年來沒再聯(lián)系過。幾分鐘前,他站在我身前,手指指了指身后的車,問我:“去哪,
我送你?!蔽艺酒鹕碚f話,小貓抓了抓我的褲腳。彎身想撈起它時(shí),
它卻四肢靈活地跑了。只剩下我和裴之軼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他先笑了笑,
撐開把傘率先走進(jìn)雨里。“估計(jì)是野慣了,不愿跟人走?!蔽尹c(diǎn)點(diǎn)頭,上前一步來到傘下。
猝不及防的重逢,就這樣自然而然度過。我突然想起,他出國前和我見過一面,
就在沈延生日那天。那天晚上,是裴之軼送我回去的。雨水飄在車窗蜿蜒滑落,
我透過茫茫水汽,看清了守在我家樓下的沈延。擁抱,告白,承諾。接下來那段時(shí)間,
我的生活里都是沈延。裴之軼就這么在我的記憶里消失了,再次得知他的消息時(shí),
我才知道他已經(jīng)出國了。我們那時(shí)也算是好友,可他從頭至尾沒跟我說起過出國的事。
以致我以為是自己自作多情覺得與他交情甚好,那之后也就不再聯(lián)系他。沒想到,
再次見面竟又是這樣的局面?!澳惝?dāng)時(shí)怎么一聲不吭就出國了?”我的聲音落在安靜的車?yán)铮?/p>
顯得突兀。裴之軼看了我一眼,語氣淡淡:“那會兒年少輕狂唄,總想著去外面看看。
”“你呢,聽說你和沈延在一起了,現(xiàn)在還好嗎?”“……”不久前的畫面浮現(xiàn)在腦海,
我愣著沒說話?!耙训竭_(dá)目的地,本次導(dǎo)航結(jié)束……”恰好導(dǎo)航結(jié)束的電子音響起,
裴之軼也沒在意我有沒有回答,按下了解鎖開關(guān)。我拉開車門下車,“今天謝謝你,
我先回去了?!薄叭钐摹闭朕D(zhuǎn)過身,裴之軼突然喊住我。我略微欠身看向他,
許是燈光照射的原因,他眼底閃著細(xì)碎的光?!班牛俊迸嶂W默了幾秒,微微一笑。
“要謝我的話,改天請我吃頓飯如何?”“……”不知為何,我下意識想起沈延的話。
“謝她而已,你別想太多?!薄安恍袉??”裴之軼見我不答,眼底暗了暗,
浸了些我看不懂的情緒?!拔摇薄叭钐?!”我愣了一下,回過頭去,是沈延。
見我看向自己,他似是松了口氣,抬手扯了把領(lǐng)口。沈延幾步走上前,徑直一把摟住我的腰,
視線卻盡數(shù)落在裴之軼身上?!芭嶂W,好久不見啊?!迸嶂W不知看到了什么,瞇了瞇眼,
點(diǎn)頭道:“是很久沒見了?!薄敖裉於嘀x你送阮阮回來了,改天我們再一起吃頓飯,
好好敘敘舊?!笨吞自捳f完,沈延強(qiáng)硬地?cái)堉肄D(zhuǎn)身,“阮阮淋了雨,
我得先帶她回去換身衣服,今天就不請你上去坐了?!薄靶邪?,”裴之軼在身后淡笑著應(yīng)下,
“敘舊的事兒可別忘了?!薄啊鄙蜓訑堊∥业氖直垡唤仡^看去,
語氣平靜:“那是自然。”……我直覺他們之間有什么事瞞著我,
可現(xiàn)在不是深究于此的時(shí)候。暖黃的燈光鋪滿客廳,我坐在沙發(fā)上,才后知后覺身上很冷。
沈延拿著塊干毛巾站在我身邊給我擦干頭發(fā)。“阮阮,蛋糕呢?”我不答反問,“夏璇呢?
”聞言沈延捏了捏眉心,他移到我身前蹲下看著我,語氣里透著不耐煩?!叭钐?,你乖一點(diǎn)。
”“最近工作太忙了,我忘記了今天是我們倆的周年紀(jì)念日,
而和夏璇吃飯也只是為了感謝她,你別想太多了好嗎?”“只是感謝她?”聽到這個名字,
我只感到厭煩,冷冷打斷他,“那為什么是情侶餐廳?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那只是我們在大眾點(diǎn)評上隨便挑的地方而已,我和夏璇真沒想這么多。
”“是沒想這么多,還是都心照不宣的想了,只有你們心里清楚!”大概是被我戳中心事,
沈延騰地一下站起來,他居高臨下看著我,臉色沉了下來:“阮棠你差不多行了,
我承認(rèn)今天是我有錯在先,但我和夏璇之間什么都沒有,你又何必死揪著今天這件事說。
”“今天是我錯了,是我忘記了我們的紀(jì)念日,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給你道歉行了吧?!
”說這話時(shí),沈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嗓音里的責(zé)怪和失望,沒有絲毫掩飾。
這就是他的道歉。我定定地看著他,生怕一眨眼就落下淚來?!吧蜓?,你吼我?
”沈延泄了口氣,“我只是覺得一頓飯而已,你——”“覺得我無理取鬧對嗎?
”沈延沉默了。我突然覺得很可笑。剛才裴之軼約我的時(shí)候,我第一反應(yīng)是想拒絕,
因?yàn)槲矣心信笥?,所以我會拒絕另一個異性的邀請??缮蜓硬皇沁@么想的。
他覺得和一個異性單獨(dú)吃飯,沒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信,成年人之間這樣明顯的潛臺詞,
他會一點(diǎn)都察覺不到?!吧蜓?,如果是我呢,
如果今天在那家情侶餐廳吃飯的人是我和另一個男的呢?”“……”沈延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神情空了一瞬,重新蹲到我身前拉住我的手,語氣竟立刻軟了下來:“對不起,我錯了,
阮阮對不起……”“怪我沒想到這么多,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保證以后再也不會出現(xiàn)這種事了……真的,我保證。”“……”我撥開他的手,閉了閉眼。
“沈延,你讓我想想,我得想想?!薄蜓幼冃牧恕K赡茏约憾疾恢?,他變心了。
不是很明顯的,卻像一根不知何時(shí)嵌入指尖的刺。細(xì)微的,不可忽略。時(shí)不時(shí)就扎疼我一下。
其實(shí)早在兩三個月前,一切都已有預(yù)兆。那天是元旦節(jié)。餐桌上,我翻著菜單問他想吃什么。
他卻半天沒回應(yīng)。抬頭看去,發(fā)現(xiàn)他正低頭看手機(jī),唇角噙著淡笑,眉眼間盡是放松的狀態(tài)。
我看著他,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問:“沈延,你在看什么?”沈延還是低著頭,
卻忽地皺起眉頭。聲音很低,帶著慍怒:“這個笨蛋,停電了不先想想自己,
反倒先發(fā)個朋友圈……”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那是我第一次聽見沈延罵別人“笨蛋”,
明明是個帶有貶低含義的詞,卻被他罵出一種黏黏糊糊的感覺。半是寵溺,半是無奈。
沈延像是意識到什么,敲著手機(jī)的間隙猛然抬起頭看我。跟我對視兩秒后,他把手機(jī)遞給我,
一臉認(rèn)真地解釋:“夏璇的朋友圈說發(fā)現(xiàn)公司停電了……夏璇,你知道的,我同門師妹,
上半年剛來我們公司?!鄙蜓樱骸巴k娏司挖s緊回家……”視線掠過那條還未發(fā)出的評論,
落到沈延臉上,我直直盯著沈延看了很久,他一副神情坦然的模樣,并不心虛??刹恢醯?,
我腦海里不斷跳出他剛才的那聲“笨蛋”。那頓飯沈延吃得心不在焉。直到新年倒計(jì)時(shí)結(jié)束,
鐘聲敲響,璀璨的煙花炸裂在天空,他的手機(jī)振動一聲??戳酥笏磐蝗桓吲d起來。
我安靜了幾秒,等他放下手機(jī)才說了一句:“沈延,新年快樂。”沈延上揚(yáng)的嘴角僵了一瞬。
他似是才注意到窗外的煙花與人聲,很快笑起來。他看著我,眸底盡是深情:“阮阮,
新年快樂?!蔽液鋈缓芟胫?,我安靜的那幾秒他都做了些什么?是在回夏璇的消息,
對她說“新年快樂”嗎?……那天晚上之后,我和沈延陷入冷戰(zhàn)。彼此都不愿低頭,
任由沉默蔓延無邊。直到我臨時(shí)出差的通知下來。沈延開車送我去機(jī)場,去的路上一路無言。
準(zhǔn)備過安檢時(shí),沈延將行李箱推到我腳邊,長臂一伸緊緊摟住我。
屬于他的體溫很快裹挾了我全身,這些天的冷戰(zhàn)好似在這一瞬間都消融了。他說:“阮阮,
我們都冷靜冷靜好嗎?”“注意安全,我在家等你回來。”這幾年我們也常有離別,
臨走時(shí)他就這樣緊緊抱住我,一句接一句不厭其煩地叮囑我。算了吧。
有個聲音在我腦袋里喊道。這些年都這么過來了,我也不是不知道沈延愛我??偟膩碚f,
他和夏璇之間也并沒有真的發(fā)生過什么。算了吧。我想起剛在一起那年,我們異地。
我一放假他就來車站等著接我,晚上跑到小公園去避開家人多說說話,
兩個人都被蚊子咬了一身包。放完假我回去了,他回到家看見我喝過的水杯還熱著,
就忍不住掉眼淚,等跟我打視頻時(shí),眼尾紅了一圈,怕我看了傷心就捂著眼不給我看。
我們那時(shí)候那么好……正因?yàn)槲覀兡菚r(shí)候那么好,他讓我感覺自己是被愛著的,
才顯得他現(xiàn)在的變心來得像是一根刺。死死扎在心底生根發(fā)芽,每想起一次過去的日子,
就會痛一次。我不想想了。我閉上眼,靠在椅背上陷入睡眠?;秀遍g,
那個在視頻中一個勁低頭捂眼不敢看我的人又出現(xiàn)了。我聽見自己笑著逗他,
哄他抬頭看看我。等人好不容易抬起頭拿開手,卻不是那雙泛紅的眼睛。他看著我,
眼里滿是失望與不耐煩。他說:“謝她而已,你別想太多?!薄霾罨貋砟翘欤?/p>
我沒告訴沈延。我不想他來接我。這幾天,沈延像是熱戀中的小男友,
每日與我發(fā)消息煲電話粥。我沒話說,他也不惱,只一個勁地跟我說著我們之間發(fā)生過的事。
好幾次我睡著了,他還在電話那頭說著話。意識恍惚時(shí),我聽見他喃喃說著“對不起”。
說不清感想的同時(shí),我松了口氣?!恢刮蚁胨懔?。不止我舍不得。沈延同樣也是。
我知道的,人總會有這么一剎那的恍神,心也總會有一瞬間的偏移。
重要的是我能否接受偏移之后的回歸正軌。“阮棠?”一道熟悉的聲音喚回我的思緒。
我抬眼看向來人,是裴之軼。他朝我笑笑,垂眼順著往下看去,目光落在柜臺上,
挑了挑眉道:“給沈延挑的?”我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柜員將看中的那只腕表包起來。
一周年紀(jì)念日時(shí),我送了沈延一只腕表,他一戴就是兩年,前不久壞了后就沒戴過表了。
我想重新給他挑一只表。“你怎么也在這兒?”裴之軼沒說話,只視線追逐著柜員小姐的手,
眼眸幽深。好半晌,他才回頭看我笑道:“路過,遠(yuǎn)遠(yuǎn)看見個身影很像你,就過來看一眼。
”“是嗎?那還真巧。”我接過包裝精美的禮品袋,正想說些什么,手機(jī)振動了一聲。
是沈延的消息。“阮阮,你什么時(shí)候回來,我去接你。”“……”我還未想清怎么回復(fù),
手機(jī)黑屏了。正想算了時(shí),裴之軼喊了我一聲。他屈起手指關(guān)節(jié),敲了敲柜臺玻璃,
神情似笑非笑:“不回一下他的消息嗎?”“……”裴之軼并不避開我的眼神,
他直直望著我,溫?zé)岬囊暰€似要將我的靈魂盯出一個洞來。我敗了下來。按開手機(jī),
回了條“明天就回”。想了想,我又問了一句:“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
”沈延很快回復(fù):“加班呢,明天你登機(jī)前記得給我打個電話?!蔽覜]再回復(fù),
徑自按滅了手機(jī)。裴之軼自然接話:“回去嗎?我送你?!彼耆唤o我拒絕的機(jī)會,
伸手直接拉過我的行李箱。明明帶了幾分強(qiáng)勢,看起來倒像是怕我拒絕。“裴之軼,
你這人還真是……”我笑了笑,想說些什么卻又頓住。裴之軼轉(zhuǎn)身的動作停下,
他微瞇了眼看向我問道:“我怎么了?”“沒,”我上前一步越過他出了店門,
“想說你人真好來著?!鄙洗髮W(xué)那會兒,班上有過傳言說裴之軼喜歡我。我沒信。
他那樣的人,看起來不像是會隨便喜歡一個人的樣子??蓵r(shí)過境遷,重逢后不過才見了兩面。
我忽然有些信了?!厝ヂ飞?,我久違地想起高中的某次晚自習(xí)。
那天一起結(jié)伴回家的好友請假了,我又因?yàn)橐恍┦碌R了點(diǎn)時(shí)間,
等我出校門時(shí)都快十一點(diǎn)了。路上沒多少人影,連車也沒打到一輛。經(jīng)過一條小巷時(shí),
我看見有兩個男生站在角落陰影處盯著我,他們手里夾了根煙,火光忽明忽暗,
每一次跳躍都仿佛砸在我心口。我加快了腳步,生怕他們跟上來。正驚慌時(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