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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道燼情燃 袁清山 195428 字 2025-08-14 11:4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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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路的青衣道童腳步無聲,踏在通往百草谷的山徑上,如同飄行于云霧之中。徐清玄艱難地跟在后面,背后那道被陰煞之力侵蝕的焦黑傷口,在趙管事那毫不掩飾的嫌惡目光和刻薄的驅(qū)逐命令后,仿佛被重新點燃,冰冷刺骨的劇痛混合著灼燒感,沿著脊柱蔓延,啃噬著殘存的意志。腰間那染血的牛皮腰帶粗糙地摩擦著傷處,帶來持續(xù)不斷的鈍痛,卻也像弟弟無聲的支撐,勒緊了他搖搖欲墜的身軀。

云霧漸濃,濕冷的空氣帶著濃郁的草木氣息和泥土的腥甜,吸入肺腑,竟讓他體內(nèi)肆虐的陰煞之力都似乎被溫和地壓制了一瞬。懷中的陰陽玉佩緊貼著心口,對抗著傷痛和疲憊。那枚冰冷的黑色羅盤則沉甸甸地貼在另一邊,仿佛一塊來自深淵的寒冰,提醒著身后未散的陰影。

轉(zhuǎn)過一片掛滿藤蘿的峭壁,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百草谷。

名字清雅,景致也的確不負其名。三面環(huán)山的巨大谷地,如同被一只巨掌溫柔地捧在云渺峰的山腰。谷中地勢平緩開闊,被分割成無數(shù)規(guī)整的方塊,正是連片接陌的藥田。藥田之上,籠罩著巨大的、近乎透明的琉璃護罩,其上流淌著水波般的微光,顯然是某種匯聚靈氣、調(diào)節(jié)氣候的陣法。透過護罩,可見田壟間靈藥繁茂,形態(tài)各異:有葉片如碧玉、脈絡流淌金光的“金線草”;有莖干赤紅如火、頂端結(jié)著冰藍色漿果的“冰焰果”;有藤蔓虬結(jié)、開滿碗口大小、散發(fā)異香的“七霞花”……濃郁到化不開的草木靈氣混合著各種藥香,在谷中氤氳彌漫,吸上一口,便覺精神微振。

谷中并非全然靜謐。許多身著粗布灰衣的身影在田間低頭忙碌,或鋤草松土,或引水灌溉,或小心采摘。他們動作麻木,神情疲憊,與這片充滿生機的靈土格格不入,如同點綴在錦繡畫卷上的幾點灰暗墨跡。遠處依山而建著幾排簡陋的木屋,想來便是雜役們的居所。

“這里便是百草谷外門雜役處?!鼻嘁碌劳O履_步,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情緒,“你的活計,便是照料丁字叁號區(qū)的‘青霖草’?!彼诌b遙一指谷地最邊緣、靠近山腳的一片區(qū)域。那里的藥田明顯不如中心區(qū)域規(guī)整,籠罩其上的琉璃護罩光芒也黯淡許多,田壟間的“青霖草”葉片細長,呈現(xiàn)一種缺乏生機的灰綠色,遠不如其他靈草光鮮。

“每日辰時上工,酉時收工。不得遲到早退,不得損壞靈植,不得偷竊藥草,違者重罰?!钡劳瘷C械地復述著規(guī)矩,目光掃過徐清玄蒼白的臉和背后衣衫下隱隱透出的焦痕,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你的住處,是西排最末的木屋。自去尋王管事領雜物、號牌?!闭f完,不再多言,轉(zhuǎn)身飄然離去,仿佛多待一刻都會沾染上晦氣。

徐清玄沉默地站在原地,清冽的目光緩緩掃過這片生機勃勃卻又等級森嚴的谷地。仙家福地?他嘴角牽起一絲極其微弱的冰冷弧度。不過是換了個更大更華麗的牢籠罷了??諝庵袧庥舻撵`氣,對他這身被陰煞侵蝕的經(jīng)脈而言,既是誘惑,更是負擔。每一次呼吸,純凈的靈氣涌入,都會與體內(nèi)頑固的陰煞之力發(fā)生沖突,帶來針扎般的刺痛。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朝著道童所指的西排木屋走去。木屋低矮簡陋,散發(fā)著潮濕木材和汗餿混合的氣味。最末一間更是破舊,門板都有些歪斜。推門進去,一股霉味撲面而來。屋內(nèi)狹窄昏暗,只有一張光板木床,一張破舊木桌,一個掉漆的木盆。墻角甚至能看到潮濕的水痕和斑駁的青苔。

負責分發(fā)雜物的王管事是個干瘦的老頭,眼皮耷拉著,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吹叫烨逍@副狼狽樣子,只是懶洋洋地丟給他一套同樣灰撲撲的雜役粗布衣服、一個木制號牌(上面刻著“丁叁七”)、一把豁口的舊鋤頭和一個破舊的水桶,嘟囔了一句“丁字叁號區(qū),歸趙管事管”,便不再理會。

換上灰布雜役服,粗糙的布料摩擦著背后的傷口,帶來一陣陣刺痛。徐清玄將染血的腰帶小心疊好,連同那枚冰冷的黑色羅盤一起,藏在床板下最深的縫隙里。唯有那枚陰陽玉佩,依舊貼身佩戴,緊貼著心口,這是他在這陌生險境中唯一的慰藉。

次日天未亮透,刺耳的銅鑼聲便在谷中響起,驚醒了沉睡(或者說昏沉)的眾人。徐清玄強撐著起身,背后傷口的劇痛和體內(nèi)陰煞與靈氣沖突帶來的眩暈讓他眼前發(fā)黑。他咬緊牙關(guān),拿起破舊的鋤頭和水桶,匯入沉默而疲憊的灰色人流,走向?qū)儆谒亩∽秩枀^(qū)。

負責丁字區(qū)的,正是昨日山門前那位鼠須、深藍管事服的趙管事。他背著手,腆著微凸的肚子,在一壟壟藥田間踱步,兩撇鼠須隨著他刻薄的訓斥聲一翹一翹。

“廢物!一群廢物!看看你們照料的青霖草!蔫頭耷腦,靈氣稀??!知道這草是煉制‘聚氣散’的主藥嗎?耽誤了丹房供給,你們十條賤命都賠不起!”他唾沫橫飛,手中一根細長的藤條不時抽打在動作稍慢的雜役身上,發(fā)出清脆又令人心悸的“啪啪”聲。挨打的人只是悶哼一聲,頭垂得更低,動作卻絲毫不敢停頓。

徐清玄被分到最邊緣的一壟。這里的青霖草長勢尤其差,葉片不僅灰綠,邊緣還帶著不正常的枯黃卷曲,根部的泥土也顯得異常板結(jié)干燥??諝庵袕浡臐庥羲幭悖谶@里似乎也淡了許多,反而隱隱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察覺的腐敗甜腥氣。

他沒有立刻動手,而是蹲下身,仔細觀察。指尖拂過一片卷曲的草葉,觸感干澀粗糙,缺乏靈植應有的潤澤。他沾了一點泥土在指尖捻開,泥土顆粒粗大,里面混雜著一些細小的、如同黑色砂礫般的硬粒,散發(fā)出若有若無的陰冷氣息——正是他極其熟悉的陰煞氣息!雖然極其微弱,但在這片本該充滿生機的靈田里,顯得格格不入。

更讓他心頭一沉的是,他發(fā)現(xiàn)田壟的角落,散落著幾株被連根拔起、隨意丟棄的青霖草。這些草并非枯死,而是明顯被人為折斷或粗暴采摘,斷裂處還殘留著新鮮的汁液??雌涓毚謮?,葉片(未枯黃部分)靈氣尚存,顯然還未到最佳的采收期!它們被遺棄在這里,如同被踐踏的垃圾。

徐清玄的目光順著田壟望向藥田中心區(qū)域。那里有幾名雜役,正小心翼翼地將幾株品相明顯更好、靈氣盎然的青霖草裝入特制的玉盒中。而接收這些玉盒的,正是趾高氣揚的趙管事!他打開玉盒掃了一眼,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隨手將玉盒塞進自己寬大的袖袍里,然后對著負責那幾壟的雜役隨意揮了揮手,似乎在表示認可。

一個清晰的鏈條在徐清玄冰冷而高速運轉(zhuǎn)的腦海中瞬間形成:趙管事利用職權(quán),將本該屬于丁字區(qū)、品相最好的青霖草提前、粗暴地采摘克扣,中飽私囊!而那些品相差、長勢弱的劣等草,甚至是被他故意破壞丟棄的廢草,則留給他們這些底層雜役照料,作為他們“無能”的證明,成為他克扣物資的完美掩護!那絲若有若無的陰煞之氣,或許正是他為了壓制某些靈草生長、制造“劣等”假象而施展的某種陰損手段?腰間那個不起眼的符袋,此刻在徐清玄眼中,充滿了不祥的意味。

“丁叁七!發(fā)什么呆!”一聲尖利的呵斥伴隨著破空聲襲來!

啪!

火辣辣的疼痛瞬間從徐清玄手臂上炸開!趙管事不知何時踱到了他身后,手中的藤條毫不留情地抽在他剛換上的灰布衣袖上,瞬間撕裂布料,留下一道刺目的紅痕。

“磨磨蹭蹭!想偷懶?看看你照料的草!都蔫成什么鬼樣子了!廢物!”趙管事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徐清玄臉上,鼠須因憤怒而抖動,眼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惡意,“今天不把這些草給我伺候精神了,你就別想領到‘黃芽丹’!”

黃芽丹?徐清玄心中冷笑。那是外門雜役每日唯一能領到的最低階的辟谷丹和微弱靈氣補充,用以維持高強度勞作??丝垤`草還不夠,連這點賴以活命的微薄供給也要掌控!

他垂下眼瞼,掩去眸中一閃而逝的冰寒。沒有爭辯,沒有反抗,只是默默地拿起那把豁口的舊鋤頭,開始如同其他麻木的雜役一樣,鋤草、松土。動作看似笨拙生疏,每一次鋤頭落下,卻都巧妙地避開了青霖草脆弱的根須,松土的深度也恰到好處。

趙管事見他如此“馴服”,鼻子里冷哼一聲,又罵了幾句“爛泥扶不上墻”,才腆著肚子,背著手,踱向其他田壟繼續(xù)他的“巡視”和“收獲”去了。

日頭毒辣,即便有琉璃護罩的削弱,長時間彎腰勞作對重傷的徐清玄而言也是巨大的折磨。汗水浸透了灰布衣衫,緊緊貼在背上,鹽分刺激著焦黑的傷口,帶來鉆心的刺痛。體內(nèi)陰煞之力在靈氣環(huán)境中愈發(fā)躁動,與靈氣沖突的刺痛感如同無數(shù)細針在經(jīng)脈中攢刺。每一次揮動鋤頭,每一次彎腰提水,都牽扯著胸腹間的肌肉,帶來撕裂般的痛楚。眼前的景物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晃動。

但他始終緊抿著唇,一聲不吭。清冽的眼眸深處,所有的痛苦都被強行壓下。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丈量著每一株青霖草的長勢、葉片的色澤、泥土的濕度。他的耳朵捕捉著風中傳來的、趙管事與其他雜役的每一句對話,每一個命令。他的鼻子分辨著空氣中各種藥香、泥土腥氣、汗餿味,以及那被刻意掩蓋的、極其微弱的腐敗甜腥。

他注意到,趙管事克扣并非毫無章法。品相最好、靈氣最足的那幾株,總是被他親自或指定心腹采摘,裝入玉盒。次一等的,則被他以“上繳丹房”的名義收走大部分,只留下少許應付差事。而最差的那些,則完全歸咎于雜役“照料不力”。他還注意到,負責中心區(qū)域幾壟藥田的幾個雜役,動作間對趙管事透著一種刻意的討好和畏懼,顯然是趙管事的心腹爪牙。

午間短暫的休息,雜役們聚集在田埂旁的涼棚下,領取每日賴以活命的那顆“黃芽丹”。徐清玄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走過去。發(fā)放丹藥的是一個神情冷漠的年輕弟子,看服飾比趙管事低一級。

輪到徐清玄時,那弟子拿起一顆色澤暗淡甚至帶著細微裂紋,靈氣明顯稀薄許多的黃芽丹,隨意丟在他伸出的沾滿泥土的手掌里。入手微涼,丹藥粗糙的表面磨著掌心。

“丁字叁號區(qū),青霖草長勢最差,供給減半?!蹦贻p弟子眼皮都沒抬,聲音冰冷地宣布。

周圍的雜役對此似乎習以為常,麻木地看了一眼,便低頭服下各自手中的黃芽丹。趙管事站在不遠處,手里把玩著兩顆明顯品相更好、圓潤飽滿的黃芽丹,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目光掃過徐清玄,如同看一只掙扎的螻蟻。

徐清玄握著那顆劣質(zhì)的黃芽丹,指尖微微用力。丹藥粗糙的表面刺痛掌心,劣質(zhì)丹毒的氣息隱隱散發(fā)。他沒有爭辯,只是沉默地轉(zhuǎn)身,走到角落里,就著涼水,將那顆丹藥艱難地咽了下去。一股微弱的暖流在胃中散開,夾雜著明顯的雜質(zhì)帶來的滯澀感,聊勝于無地補充著近乎枯竭的體力??丝?,從靈草到丹藥,已經(jīng)形成了一條完整的鏈條。這趙管事,儼然是這百草谷一角的土皇帝!

就在他閉目忍受著丹藥雜質(zhì)帶來的微弱不適時,旁邊一個同樣形容枯槁的老雜役,因體力不支,加上烈日暴曬,突然一頭栽倒在地,身體劇烈抽搐起來,口鼻間竟溢出淡淡的黑氣,皮膚下隱隱有青黑色的紋路浮現(xiàn)!

“老吳頭!老吳頭你怎么了?”旁邊幾個相熟的雜役驚慌地圍了上去。

“陰煞入體!又發(fā)作了!”有人驚叫道。

“快!快去找王管事拿‘清心散’!”有人喊道。

然而,去找人的雜役很快垂頭喪氣地回來了:“王…王管事說…清心散配額用完了…要等三天后丹房送來…”

“三天?老吳頭這樣子怎么等得了三天!”眾人看著地上抽搐越來越劇烈、氣息迅速衰弱下去的老吳頭,臉上充滿了絕望和麻木。顯然,這不是第一次發(fā)生。

徐清玄的目光落在老吳頭皮膚下浮現(xiàn)的青黑色紋路上,又瞥了一眼他指甲縫里殘留的帶著細微黑粒的泥土——正是丁字區(qū)藥田里那種混雜著陰煞氣息的泥土!長期接觸這種被污染的靈土,加上高強度勞作和劣質(zhì)丹藥,陰煞之氣早已侵入這些底層雜役的肺腑!所謂的“清心散”配額,恐怕也早已被趙管事之流克扣殆盡!

眼看老吳頭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圍觀的雜役們除了絕望的嘆息,再無他法。就在這時,一個平靜而沙啞的聲音響起:

“扶他坐起,解開上衣。”

眾人愕然回頭,只見那個新來的,重傷未愈的年輕雜役(徐清玄),不知何時已蹲在了老吳頭身邊。他臉色依舊蒼白,額角還帶著未干的汗跡,但那雙清冽的眼眸卻異常沉靜,仿佛隔絕了所有的痛苦和喧囂。

“你…你能救他?”一個雜役遲疑地問。

徐清玄沒有回答,目光銳利地掃過涼棚周圍散落的、被當作雜草拔除丟棄的幾種不起眼植物。他認得它們:葉緣帶細刺、開淡黃小花的“刺薊草”,根須肥厚、折斷流白漿的“土茯苓”,還有貼著地皮生長的“車前子”。這些在仙家眼中毫無價值的凡草,此刻卻是救命的良藥!

他迅速起身,動作因傷痛而有些滯澀,卻異常精準地采來幾株刺薊草、土茯苓和車前子。他尋了塊干凈的石頭,用鋤頭柄末端,忍著右臂的疼痛,一下一下,極其認真地搗爛成糊狀。清苦混合著微澀的氣味彌漫開來。

“給他喂下去?!毙烨逍⒁粓F深綠色的藥泥遞給旁邊的人,聲音不容置疑。接著,他又拿起剩下的藥泥,示意他們將老吳頭后背的衣服撩開。

只見老吳頭瘦骨嶙峋的后背上,沿著脊柱兩側(cè),竟有數(shù)道明顯的青黑色氣脈凸起,如同扭曲的蚯蚓,散發(fā)著陰冷的氣息。

徐清玄眼神一凝,指尖沾滿藥泥,循著某種奇特的軌跡,精準地點按在老吳頭后背的幾處穴位上!他的動作快而穩(wěn),每一次點按,指尖都仿佛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引導之力,將藥泥中蘊含的微弱生發(fā)之氣,導入那些被陰煞阻塞的脈絡節(jié)點!

“呃……”昏迷中的老吳頭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身體猛地一顫,后背的青黑色氣脈如同被激怒般劇烈扭動起來!

“按住他!”徐清玄低喝。

旁邊幾個雜役連忙用力按住老吳頭的肩膀和手臂。

徐清玄不為所動,指尖繼續(xù)沉穩(wěn)地點按,藥泥在他指尖下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絲絲縷縷的清涼藥力滲透進去。漸漸地,那狂暴扭動的青黑色氣脈開始變得滯澀,扭動的幅度越來越小。老吳頭痛苦的表情也緩和下來,急促的喘息逐漸平穩(wěn)。

就在眾人以為結(jié)束之時,徐清玄猛地并指如劍,帶著一股微弱卻凝聚的力道,狠狠點向老吳頭后背心俞穴!

“噗——!”

老吳頭身體劇震,張口噴出一小股粘稠發(fā)黑的淤血!那淤血落在地上,竟發(fā)出輕微的“嗤嗤”聲,冒出絲絲陰冷的白煙!

淤血噴出,老吳頭臉上的青黑之氣肉眼可見地褪去,雖然依舊虛弱,但呼吸卻變得平穩(wěn)悠長,徹底昏睡過去,不再抽搐。

涼棚下,一片死寂。

所有雜役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看著地上那灘散發(fā)著陰寒氣息的黑血,又看看那個收回手指臉色因耗神而更加蒼白額角滲出細密冷汗的新人。眼神中的麻木和絕望,第一次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震驚和微弱的希冀所取代。

“他…他真救活了老吳頭?”

“那是什么草藥?好像就是咱們地里拔的雜草…”

“這手法…神了!”

徐清玄沒有理會周圍的議論,他默默地用破布擦干凈手指上的藥泥,走到水桶邊,舀起一瓢渾濁的涼水,慢慢喝著,補充著消耗的體力和心神。剛才看似簡單的點按導引,實則耗費了他恢復不多的精神力量,更牽動了背后的傷口,劇痛陣陣襲來。

“哼!裝神弄鬼!”一聲冰冷的嗤笑打破了短暫的平靜。

趙管事不知何時又踱了回來,他顯然看到了剛才的一幕,臉上非但沒有絲毫贊許,反而布滿了陰沉的烏云和更深的忌憚。他死死盯著徐清玄,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在那張蒼白的臉上刮過?!耙稽c鄉(xiāng)下郎中的野路子,也敢在仙門圣地賣弄?污穢不堪!還不滾去干活!耽誤了照料靈草,當心你的皮!”

他厲聲呵斥著,驅(qū)散圍觀的雜役,又狠狠瞪了徐清玄一眼,那眼神中的警告和惡意幾乎要溢出來。徐清玄的醫(yī)術(shù),不僅挑戰(zhàn)了他克扣丹藥的“合理性”,更讓他感到了一種失控的威脅!這個重傷的“泥腿子”,必須盡快摁死在塵埃里!

徐清玄沉默地承受著呵斥,拿起鋤頭,重新走向他那片貧瘠的藥田。清冽的眼眸深處,暗流洶涌。趙管事的反應,更加印證了他的判斷。這百草谷的陰暗,遠比他想象的更加盤根錯節(jié)。救老吳頭,是不得已,也必然引來趙管事更深的敵意和打壓。但這并非全無收獲。他瞥了一眼腳下灰綠色的青霖草,又看了看遠處趙管事袖袍鼓脹的背影。

克扣靈草,中飽私囊…這些被截留的上等靈草和克扣的丹藥,最終流向何處?趙管事一個小小的外門管事,真有如此大的膽子?他背后是否還有人?那些被克扣的“清心散”配額,是否也記錄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賬冊之上?

一個念頭在徐清玄疲憊卻高速運轉(zhuǎn)的腦海中悄然成形。要破局,要獲得喘息之機,甚至要找到治療陰煞之傷的方法,或許…突破口就在那些消失的物資上!他需要知道更多,需要看到那些被隱藏起來的“賬目”!

傍晚收工,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回到那間散發(fā)著霉味的木屋。徐清玄沒有立刻休息,而是借著窗外透入的最后一點天光,用一塊撿來的木炭,在破舊桌面的角落,極其隱晦地畫下了幾道扭曲的紋路——那是他白天觀察趙管事和其心腹交接玉盒時,偶然瞥見其中一人腰間懸掛的一塊木牌上刻畫的、似乎是某種倉庫標記的符文。這或許,就是一條線索。

就在他凝神記憶那符文細節(jié)時,窗外山谷入口的方向,借著漸濃的暮色,一個精瘦的身影正被值守的弟子攔下詢問。那人點頭哈腰,諂媚地遞上一個小包裹,袖口翻動間,隱約可見一道極其微弱的、藍紫色雷紋一閃而逝!

徐清玄的目光驟然一凝!那雷紋…雖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他刻骨銘心的熟悉感!是清鋒的氣息!是陳老九!

他竟然來到了天機閣山門外!他想做什么?他袖中那包裹里……又是什么?


更新時間:2025-08-14 11:4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