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征兆：骨哨裂寂夜
余燼是被一陣不同尋常的喧嘩聲驚醒的。
他蜷縮在墻根冰冷的陰影里，不知何時竟在劇痛和絕望的余韻中昏睡了過去。身上蓋了一層薄薄的沙塵。懷里的硬餅和水囊硌著肋骨，提醒著他昨夜的狼狽與痛苦。
寨墻上的動靜很大，比昨夜發(fā)現(xiàn)蝕地蠕蟲時還要嘈雜混亂。驚恐的叫喊、紛亂的腳步聲、武器急促的碰撞聲，甚至夾雜著幾聲女人和孩子的哭嚎，全都攪在一起，像一鍋燒沸的渾水。
“血月！是血月?。 ?/p>
“天殺的！怎么這時候出現(xiàn)血月異象！”
“快！加固寨門！所有能拿武器的人都上墻頭！快??！”
血月？！
這兩個字如同冰錐，狠狠刺進(jìn)余燼昏沉的腦海，讓他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大半，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猛地抬頭望向天空。
只見原本墨藍(lán)色的天幕，不知何時被一種粘稠、詭異、令人心悸的暗紅色所浸染！一輪巨大得有些失真的圓月，正懸掛在荒原盡頭的地平線上方，散發(fā)著妖異無比的血色光芒！那紅光仿佛有生命般流淌著，將整個荒原都籠罩在一片不祥的血色薄紗之下。星辰被完全吞噬，連風(fēng)似乎都帶上了一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鐵銹腥氣。
血月現(xiàn)，荒獸狂！
這是赤土荒原上流傳最廣、也最令人恐懼的古老諺語。每一次血月異象的出現(xiàn)，都意味著荒原深處那些強(qiáng)大而嗜血的兇獸會變得異?？癖踔量赡苄纬煽植赖墨F潮，沖擊任何它們能感知到的生命聚集地！
石礫部落，完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寨墻內(nèi)外蔓延。墻內(nèi)的哭喊聲更大了。墻頭上，守衛(wèi)們的身影慌亂地奔跑著，搬動滾木礌石的沉重摩擦聲、弓弦被拉緊的“嘎吱”聲、首領(lǐng)石猛嘶啞著嗓子指揮布防的吼叫聲，混雜在風(fēng)中，透著一種末日將至的絕望。
余燼的心沉到了谷底。血月之下，寨墻真的能擋住那些瘋狂的兇獸嗎？他下意識地又摸向腰間的骨匕，入手依舊冰冷粗糙，但昨夜月華下那晦暗的光澤仿佛還在眼前閃動。
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略顯拖沓的腳步聲停在了他頭頂?shù)膲︻^邊緣。
余燼抬起頭，看到了石老那張溝壑縱橫、寫滿風(fēng)霜的臉。老獵人此刻眉頭緊鎖，渾濁的老眼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憂慮，甚至……有一絲隱藏極深的恐懼。他的一條腿微微彎曲著，那是年輕時被一頭兇暴的劍齒沙豹留下的舊傷，每逢陰冷或緊張時，就會隱隱作痛。
石老沒有看余燼，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著血月籠罩下死寂而詭異的荒原深處。他反手解下了背在身后的那張陪伴了他半生的巨大獸骨弓，弓身已經(jīng)被磨得油亮，透著一股沉沉的殺氣。接著，他又仔細(xì)檢查著腰間的箭囊，每一支用堅硬沙蜥尾骨打磨的箭簇都閃著寒光。
做完這一切，石老才微微低下頭，目光落在墻根下形容狼狽的余燼身上。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看了他幾秒，那眼神復(fù)雜無比，有擔(dān)憂，有決絕，還有一絲……托付？
然后，石老從懷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個東西，從墻頭拋了下來。
那東西在血色月光下劃出一道小小的弧線，落在余燼腳邊的沙地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余燼低頭一看，是一個用某種小型兇獸腿骨打磨成的哨子，只有半指長，表面磨得光滑，頂端鉆了一個孔洞。哨身用細(xì)麻繩纏繞著，顏色深褐，顯然有些年頭了。
骨哨！
余燼認(rèn)得這東西。部落里的老獵人在深入荒原、遇到危險時，會吹響它。聲音極其尖銳刺耳，能穿透狂風(fēng)，在很遠(yuǎn)的距離警示同伴，或者……吸引某些聽覺靈敏的兇獸。
“拿著。”石老的聲音低沉沙啞，終于開口，只說了兩個字，卻重逾千斤。他深深地看了余燼一眼，那眼神里的含義不言而喻——活下去！用盡一切辦法活下去！
說完，石老不再停留，拖著那條傷腿，一瘸一拐卻異常堅定地走向寨墻防御最吃緊的正門方向，身影很快消失在墻頭晃動的人影和搖曳的火光之中。
余燼彎腰撿起那枚骨哨。入手溫潤，帶著石老懷里的體溫。他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光滑的哨身，感受著上面歲月留下的痕跡。他緊緊攥住哨子，又用力握了握腰間的骨匕。
冰冷的骨匕，溫?zé)岬墓巧凇?/p>
荒原深處，一聲壓抑到極致、卻又蘊(yùn)含著無邊兇戾的咆哮，如同悶雷般滾過大地，穿透嗚咽的風(fēng)聲，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嗷吼——！??！”
那咆哮聲并非單一，而是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此起彼伏的回響！仿佛有成千上萬頭嗜血的兇獸，在血月的蠱惑下，正從沉睡中蘇醒，發(fā)出饑渴的嘶鳴！
整個石礫部落，在這聲兇戾的咆哮下，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緊接著，是更加瘋狂的加固防御的嘈雜聲！恐懼的尖叫被強(qiáng)行壓下，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武器摩擦的刺耳聲響。
余燼猛地站起身，顧不得全身的酸痛，踮起腳尖，將半個身子死死貼在冰冷的寨墻上，努力睜大眼睛，向那咆哮傳來的、荒原最黑暗的深處望去。
血月之下，暗影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