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觸感刺穿了昏迷的厚重帷幕。
張凡猛地睜開眼,視野里是一片混沌的、灰藍色的天空,幾縷稀薄的云絮無力地飄蕩著。
后腦勺傳來鈍痛,仿佛被什么東西狠狠砸過。
他艱難地轉(zhuǎn)動僵硬的脖子,身下是潮濕、堅硬的土地,硌得他骨頭生疼。
刺骨的寒意透過濕透的廉價西裝布料,直往骨髓里鉆,讓他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劇烈的寒顫。
“我……沒死?”
他掙扎著坐起來,環(huán)顧四周。
荒郊野外。
目之所及,是連綿起伏、覆蓋著低矮灌木和枯黃野草的山坡。
空氣異常清冽,帶著泥土和某種陌生植物的氣息,吸進肺里,冷得他咳嗽起來。
這里沒有城市的喧囂,沒有鋼筋水泥的叢林,只有一種原始的、帶著寒意的寂靜。
遠處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更顯得此地空曠寂寥。
“這是......穿越了?”
他低頭檢查自己。那身被雨水澆透、皺巴巴的廉價外套還在,運動鞋上沾滿了泥濘,褲腳濕漉漉地貼在冰冷的皮膚上。
饑餓感像一只貪婪的野獸,在空癟的胃囊里瘋狂撕咬,比穿越前更甚。
喉嚨干得冒煙,每一次吞咽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身體的虛弱和寒冷讓他幾乎無法站穩(wěn)。
“必須……找些吃的……” 求生的本能壓過了迷茫和恐懼。
他強迫自己站起來,踉蹌了幾步,適應著身體的酸痛和虛弱。
就在他幾乎要被絕望再次吞沒時,視線越過一個低矮的土坡,捕捉到了一抹異樣的痕跡。
一條路。一條被無數(shù)腳步和車轍反復碾壓、夯實的土路。
路面不算寬闊,但異常清晰,像一條深色的帶子,蜿蜒曲折地消失在遠處的山坳里。
有路,就有代表有人,有人就會有吃的!
這個發(fā)現(xiàn)像一針強心劑,瞬間點燃了他殘存的希望。
他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力氣,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那條土路走去。
每一步都異常艱難,濕透的運動鞋在松軟的泥土邊緣打滑,冰冷的泥水灌進鞋里,但他不敢停下。
終于踏上了那條夯實的土路。
堅硬的路面硌著他凍僵的腳,卻帶來一種奇異的踏實感。他沿著道路延伸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前行。
大約走了小半個時辰,翻過一個平緩的山梁,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一個小小的村落,如同畫卷般鋪展在山谷的懷抱中。
幾十間低矮的房屋依著地勢錯落分布,大多是用泥土混合著某種草梗夯筑成的土墻,屋頂覆蓋著厚厚的、顏色深淺不一的茅草。
一些院落用粗糙的樹枝扎成的籬笆圍起來,能看到里面散養(yǎng)的幾只雞鴨在刨食。
村子中央似乎有一片小小的空地,旁邊矗立著一個巨大的、依靠水流驅(qū)動的木質(zhì)水車,正發(fā)出緩慢而沉悶的“吱呀”聲,緩慢地轉(zhuǎn)動著,帶動著不知通往何處的竹制水槽。
遠處山坡上,隱約可見開墾出來的梯田,雖然現(xiàn)在是冬季,田里光禿禿的,但輪廓清晰。
炊煙!幾縷灰白色的炊煙正從幾戶人家的茅草屋頂裊裊升起,帶著一種人間煙火特有的、令人心安的氣息,融入清冷的空氣中。
張凡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沖破胸膛。有人!真能找到人的!
他加快腳步,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朝著村口的方向奔去。
隨著距離拉近,村子的細節(jié)更加清晰。他看到幾個穿著古怪的人影在村口附近活動。
那服飾……他從未見過!
男人們大多穿著類似短褐的粗布衣服,顏色是灰撲撲的土黃或深褐,下身是同樣質(zhì)地的寬大褲子,打著綁腿,腳上踩著草鞋或看起來笨重的、鞋頭翹起的布鞋。一個扛著鋤頭的老漢,頭上包著一塊看不出顏色的布巾。
女人們則穿著樣式更復雜些的長裙,同樣以素色粗布為主,外面罩著類似圍裙的深色布片,頭發(fā)用木簪或布條挽起,臉上帶著勞作留下的風霜痕跡。
所有衣服都顯得厚重、耐磨,帶著明顯的縫補痕跡,與張凡身上那套濕透后緊貼身體、線條怪異的灰色外套形成刺眼的對比。
張凡的出現(xiàn),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水面。
最先注意到他的是幾個在村口泥地上玩耍的孩子。
他們穿著打滿補丁的小號粗布衣褲,臉蛋凍得紅撲撲的。
其中一個稍大點的男孩正推著一個簡陋的、用樹枝和藤條綁成的獨輪車模型。
當張凡那濕漉漉、頭發(fā)凌亂、穿著“奇裝異服”的身影闖入他們的視線時,孩子們的動作瞬間凝固了。
他們瞪大眼睛,小嘴微張,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怪物。
“啊!” 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最先發(fā)出短促的驚叫,下意識地躲到了旁邊一個男孩的身后。
那推獨輪車模型的男孩也停下了動作,警惕地盯著張凡,小臉上充滿了驚疑和恐懼。
他迅速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緊緊攥在手里。
孩子們的動靜立刻吸引了附近大人的注意。
一個正在籬笆邊喂雞的中年婦人直起身,順著孩子們驚恐的目光望過來。
當她的視線落在張凡身上時,手里的簸箕“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谷物撒了一地。
她倒抽一口冷氣,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只剩下恐懼的慘白。
她張著嘴,似乎想喊什么,卻發(fā)不出聲音,只是顫抖著手指指向張凡的方向。
“詭…詭??!” 另一個剛從茅屋里出來的老漢,看到張凡的模樣,嚇得魂飛魄散,嘶啞地喊了一聲,踉蹌著后退,差點被門檻絆倒。
很快,村口就聚集了七八個人。
男人們放下了手里的活計,女人們緊緊摟著自己的孩子,所有人都像躲避瘟疫一樣,與張凡保持著十幾步的距離。
他們臉上統(tǒng)一地寫著震驚、恐懼、厭惡和深深的戒備。
竊竊私語聲嗡嗡響起,如同受驚的蜂群。
“哪來的妖怪?”
“穿得什么鬼東西?濕漉漉的……”
“頭發(fā)那么短,臉白得像死人……”
“你看他那眼睛,直勾勾的,嚇死人了!”
“快…快去叫里正!”
張凡僵立在土路中央,渾身冰冷。
不是因為濕透的衣服,而是因為那些目光——那些毫不掩飾的排斥、恐懼,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狠狠刺穿了他剛剛?cè)计鸬南M?/p>
他想開口解釋,想求救,想討一口水喝,但喉嚨干澀發(fā)緊,只能發(fā)出“嗬…嗬…”的嘶啞氣音。
他試著向后退了一小步,想表達自己沒有惡意。
“別過來!” 那個之前撿石頭的大男孩猛地尖叫一聲,帶著被侵犯領(lǐng)地的憤怒和孩童特有的、被恐懼激發(fā)的攻擊性。他用力將手中的石頭朝著張凡狠狠擲了過來!
石頭帶著風聲,劃過一道短促的弧線。
噗!
并不算太疼,但足以讓張凡渾身一顫。
石頭砸在他的胸口位置,發(fā)出一聲悶響,然后無力地滾落在泥地上,留下一個淺淺的泥印。
這微不足道的一擊,卻像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張凡踉蹌著后退了一步,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徹底淹沒。
身體的極限終于到來,眼前一陣發(fā)黑,天旋地轉(zhuǎn)。
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那些村民更加驚恐、如同看妖魔般的眼神,以及遠處村落里,更多人影聞訊趕來……
冰冷、堅硬的土地再次迎接了他。
這一次,他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世界徹底陷入黑暗,只剩下村民驚恐的喧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