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破曉,楚昭已經站在了車隊末尾。
他肩上那把舊斧頭還在,木柄裂口更深了,像是昨夜被人偷偷掰過。他沒管,只把玉佩往衣領里塞了塞,指尖擦過心口時,那股溫熱還在,像貼了塊暖石。
隊伍動了。
車輪碾過青石板,發(fā)出咯吱聲。楚昭低著頭,腳步跟著節(jié)奏走,眼角余光掃過前頭——姜沉月的車廂被圍在中間,四名楚家護衛(wèi)騎馬護行,刀柄都朝外??伤麄兛此难凵瘢粋€比一個冷。
“廢物也配出城?”有人冷笑。
楚昭沒應,只是肩膀微動了下。那道“廢”字疤痕忽然發(fā)燙,不是痛,是漲,像有東西在皮下蘇醒。他不動聲色地壓住呼吸,暗脈已在經絡里悄然流轉。
山路越走越窄,兩旁巖壁高聳,遮天蔽日。風從谷口灌進來,帶著鐵銹味。
他知道,快到了。
鬼哭嶺三字,不是嚇人的。
這地方本就少人走,路是斜劈出來的,底下是深澗,風一吹,石頭滾下去都聽不到響。車隊走得極慢,車夫握著韁繩的手都在抖。
楚昭走在最后,肩頭的燙意越來越強。他抬眼,看見前方山道拐彎處的巖石上,刻著一道狼首圖騰,銀線勾邊,和那晚黑衣人袖口的一模一樣。
他嘴角輕輕一扯。
來了。
箭矢破空的瞬間,沒人反應過來。
一支黑羽箭釘入領頭馬的脖頸,血噴三尺。馬嘶聲撕裂寂靜,車陣大亂。
下一瞬,三十道黑影從峭壁躍下,落地不倒,刀光連成一片。
“血狼寨!”
有人驚叫。
刀鋒直撲車隊最弱處——楚昭。
他被推了出來。
不是誰動手,是整個隊伍下意識把他往前搡。廢物嘛,擋刀最合適。楚家護衛(wèi)甚至沒回頭,直接護住主車,長刀出鞘。
楚昭踉蹌一步,差點跪倒。
刀風已至。
血狼寨頭領“血狼”一刀劈下,刀氣如血線,直斬脖頸。這一刀,淬體六重都得退,七重也不敢硬接。
楚昭沒退。
他甚至沒抬頭。
刀氣落下的剎那,體表經絡猛地一震,九道金絲在暗處游走,像蛛網張開。刀意撞上他肩頭,非但沒傷他,反而被一股無形之力抽走,順著經脈倒灌入體。
靈流暴漲。
他體內氣旋轟然一震,六重壁壘松動,像被重錘砸了千遍的墻,裂縫蔓延。
血狼收刀,瞳孔一縮。
“你……吸了我的刀?”
楚昭沒理他,只覺一股熱流從肩頭炸開,直沖四肢百骸。他低頭,看見自己指尖微微發(fā)顫——不是怕,是靈力在經脈里奔騰,快壓不住了。
他咬牙,把那股躁動往下壓。
不能爆。
一爆,人就廢了。
第二刀來了。
這次是兩個匪徒聯手,雙刀交叉斬向他腰腹。
楚昭側身,動作笨拙,像是嚇得不會躲。刀鋒擦過衣袍,靈力波動觸及體表,暗脈再次張開,無聲吞噬。
靈流再漲。
第三刀,第四刀……亂刀齊至。
他像沙包一樣被砍,衣服破了,皮開肉綻,可每一道刀氣掠過,都被暗脈抽走。體內的靈力越積越多,氣旋壓縮,壓縮,再壓縮——
“咔。”
一聲輕響,從他丹田深處傳來。
淬體七重,破。
他站在血泊里,身上全是別人的血,也有自己的,可那道“廢”字疤痕,此刻泛著金光,像烙鐵燒紅。
血狼瞪著他,刀都握不穩(wěn)了。
“這廢物……怎么越砍越硬?”
楚昭動了。
不是沖,是撲。
他抓起地上那把舊斧頭,一步跨出,左手突探,五指如鉤,死死扣住血狼的刀背。對方猛力回抽,他借勢一擰,刀鋒偏轉,反手就是一劈。
刀刃入肉,半條右臂應聲落地。
血狼慘叫,踉蹌后退。
楚昭站在原地,斧頭滴血,呼吸平穩(wěn)。他沒追,也沒說話,只是把斧頭橫在身前,擋住主車廂。
血狼捂著斷臂,怒吼:“殺!殺光他們!一個不留!”
剩余匪徒紅了眼,撲向主車。
車簾掀開。
姜沉月坐在里面,臉色蒼白,可眼神冷得像冰。
她指尖一按,車廂兩側“咔”地彈出十具連發(fā)靈弩,弩機上寒光閃爍,箭簇對準山道。
“嗖——”
箭雨傾瀉。
十具弩連發(fā)三輪,箭矢如蝗,覆蓋整個山口。匪徒躲無可躲,當場倒下七八人,余者驚退,縮回巖縫。
山道上,只剩楚昭一人站著。
他斧頭拄地,肩頭金紋緩緩游動,像活物在呼吸。
姜沉月掀開車簾一角,目光落在他身上,沒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楚昭回了個眼神,低聲道:“沒事了?!?/p>
話音未落,他忽然察覺不對。
玉佩又熱了。
不是溫,是燙,像要燒穿衣料。他低頭,看見斧頭刀刃上,竟浮現出一道極淡的金紋,和他肩頭的疤痕一模一樣。
他心頭一震。
這玩意兒……還能附在武器上?
血狼沒死。
他躲在巖縫里,斷臂用布條死死扎住,眼神陰毒地盯著楚昭。他認得那種眼神——不是廢物,是蟄伏的野獸。
他咬牙,從懷中摸出一枚傳訊符,指尖一搓,符紙化灰。
風一吹,灰燼散了。
可就在符灰飄起的瞬間,楚昭猛地抬頭。
他沒看血狼,而是盯著那團灰。
暗脈動了。
一絲極微弱的靈力波動,從灰燼中溢出,像是某種印記在燃燒。那股氣息……和楚彪死時的黑煙,有點像。
他瞇了瞇眼。
不是巧合。
車隊重新整隊。
車夫哆嗦著趕馬,護衛(wèi)臉色發(fā)白,沒人敢看楚昭。剛才那一幕太邪門——廢物被砍幾十刀,非但沒死,反而越戰(zhàn)越強,最后反手剁了匪首。
“妖孽……”有人低聲說。
楚昭沒理,只把斧頭扛回肩上。左肩的金紋已經隱去,可他知道,這東西不會消失。它在等下一次攻擊,下一次吞噬。
他走到姜沉月車旁,低聲道:“你沒事吧?”
她搖頭,從袖中抽出一條冰絲帕,遞給他:“擦擦臉。”
他接過,帕子還是涼的,和那晚一樣。
他沒擦,直接塞進懷里。
“回去再說。”
車隊繼續(xù)前行。
楚昭走在最后,步伐比來時穩(wěn)得多。他時不時摸一下玉佩,那股溫熱還在,像在提醒他什么。
他抬頭,看見前方山口外,陽光刺破云層,灑在官道上。
可就在那光里,他瞥見車廂側壁的弩機機括——
上面刻著一行西漠古紋,歪歪扭扭,像是匆忙刻上去的。紋路盡頭,還壓著半枚殘印,形狀像狼爪,又像某種符咒。
他腳步一頓。
這玩意兒,不該出現在這里。
他正要細看,姜沉月忽然掀簾:“楚昭?!?/p>
他回頭。
她盯著他,聲音很輕:“你剛才……是不是沒受傷?”
他一頓。
“血,是別人的?!彼皖^看了眼衣袖,“我躲得快?!?/p>
她沒說話,只是盯著他左肩。
那里,金紋正緩緩游動,像一條蘇醒的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