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四肢百骸,尤以左臂和右胸肩為烈。凌云感覺自己沉淪在冰冷的海底,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
終于,意識如同掙扎的游魚,艱難地浮出水面。耳邊是細微均勻的呼吸聲,似乎有人在身邊,還有遠處隱隱約約的叫罵和摔打聲,好像是……王虎?眼皮沉重。凌云嘗試著動了動手指,一股鉆心的疼痛從左臂傳來,讓他悶哼出聲。
“云哥!你醒了?!” 一個熟悉又帶著驚喜和急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隨即一個壯碩的黑影湊到了眼前。
聲音的主人是鐵山。他比凌云小一歲,但骨架極大,身形壯實,只是穿著同樣破舊。他也是凌家旁支子弟,父親早年是凌云父親的同袍,在一次護衛(wèi)任務中重傷致殘,幾年前便郁郁而終。母親體弱多病,靠著凌家微薄的撫恤艱難過活。鐵山性子憨直,因家境貧寒又無依靠,在凌家地位比凌云好不了多少,甚至更邊緣。但他天生神力,皮糙肉厚,是凌云在凌家為數(shù)不多能說上話的人。因著父輩的情誼和凌云父親對他家的接濟,鐵山對凌云一直心存感激,視他為兄長。
此刻,鐵山臉上寫滿了擔憂,眼睛熬得通紅,顯然守了不短的時間?!疤昧?!你可算醒了!你都昏了一天一夜了!嚇死我了!”
一天一夜……凌云強忍著頭痛和渾身的酸痛,他慢慢睜開眼。眼前是熟悉的屋梁。他躺在自己那張冰冷的土炕上,身上蓋著粗劣卻厚實些的被子。左臂被粗糙但還算平整的白布條重新包扎過,隱隱能看到暗紅浸染的痕跡。右胸肩處依舊火辣辣的疼,呼吸都感覺艱難。
“是王管事讓人把你抬回來的……還有這金瘡藥,” 鐵山拿起炕邊的小陶罐,里面是氣味刺鼻的黑色藥膏,“也是藥堂按規(guī)矩給的,就是……” 鐵山的臉上露出憤怒和不平,“就是那個黑心管事把份例里最好的那份扣下了!只給了這種最次的!我娘說這藥止血還行,但治傷慢得很!我還聽到王虎那畜生在隔壁咆哮,罵管事爹護著你,罵你沒死透…他好像肚子傷得不輕,但也沒傷到根基!” 鐵山握緊了拳頭:“還有王管事那老東西,昨天黑著張死人臉,只說了一句話:命大沒死,就還是凌家的護院!好好養(yǎng)傷!哼!那語氣,恨不得你死在當場!”
凌云靜靜地聽著,眼神冰冷,沒有說話。王虎的怨毒咆哮,王成武的偽善惡毒,都在意料之中。通過考核并未帶來安寧,反而撕下了最后一絲假象,接下來的路只會更兇險。
他嘗試運轉(zhuǎn)丹田位置那灰黑色的氣旋雛形。意識沉入的一瞬,身體深處傳來的劇痛幾乎讓他再次暈厥!那米粒大小的氣旋,此刻黯淡無光,旋轉(zhuǎn)緩慢,仿佛隨時可能潰散!更有一股股駁雜暴戾的氣息在體內(nèi)亂竄,尤其是受傷的左臂和右胸肩處,淤積著大量冰冷狂暴的劫力。這是強行動用氣旋爆發(fā)、傷上加傷導致的根基動搖!遠比單純的骨肉傷更棘手!
《劫體術》!只有這門詭異的功法能救我!意念艱難地集中,回想著古玉傳遞的基礎要訣:“引天地衰敗之氣,淬吾身不壞之胚……”
他再次嘗試感知周圍空氣中流竄的駁雜劫力。雖然身體劇痛,精神恍惚,但昨夜那場搏殺后,他對劫力的感知似乎更清晰了一絲。他小心翼翼地引導丹田那微弱到極點的氣旋雛形,嘗試著產(chǎn)生一絲微不可查的吸力。
噗!噗!
剛一嘗試,兩處重傷處的疼痛猛地加??!體內(nèi)淤積的暴戾劫力被驚動,瘋狂反噬!凌云喉嚨一甜,一股腥甜再次涌上,被他死死壓制在口中。
不行!強攻只會自毀根基!身體太過殘破,根本無法容納新的劫力淬煉!
就在他心中一片冰涼,幾乎要放棄時。丹田深處,那縷源自神格碎片本源的核心劫力,仿佛感受到了主體面臨的致命崩潰威脅,微微顫動了一下!
一股溫和但堅定、帶著更高層次同化與“秩序”感的奇異能量,自那核心本源中緩緩彌散開來。它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兩處重傷區(qū)域淤積的、混亂暴戾的劫力,一點點地將它們抽絲剝繭般吸納、理順。
這股核心力量異常微弱,但它的介入,如同在沸騰的油鍋里滴入了一滴神性的冷凝劑!傷口處傳來的撕裂感雖然依舊存在,但那股瘋狂反噬、要將他身體徹底攪碎的暴戾感,竟然被稍稍撫平了些許!
凌云瞬間抓住了這救命稻草!他不再試圖強行從外界引劫力入體淬煉,而是將全部心神都沉入體內(nèi)!他要做的,是“梳理”和“重塑”!
借著神格碎片本源那一絲微弱力量的引導,他艱難地催動丹田氣旋雛形,不再強行從外界掠奪,而是將全部心力都聚焦在身體內(nèi)部!
以意念為引導,以神格本源劫力為中和力量,控制著《劫體術》那獨特的法門,首先去“煉化”那些在重傷處淤積作亂、暴戾無序的劫力能量!將它們視作第一份“材料”!一點,一點地將體內(nèi)殘存的狂暴劫力,如同抽絲般理順、提純,再引導著這些初步被“馴服”的能量,小心翼翼地沖刷、滲透進那些傷痕累累、布滿裂紋的肌體、筋膜、骨膜之中!
滋…滋…滋滋……
難以言喻的酥麻、劇痛伴隨著一種奇特的“生長感”同時涌現(xiàn)!仿佛有億萬只小蟲子在血肉深處啃噬、縫合、重建!這種痛苦遠比單純的針扎撕裂更為恐怖,深入骨髓,直刺靈魂!凌云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額頭上瞬間布滿了豆大的冷汗,浸濕了身下的草席!
鐵山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云哥!你怎么了?傷口又崩了嗎?我去找藥……”
“別…別動!” 凌云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變形,充滿了決絕的痛苦,“不用藥!…守住…門口…誰都不…許進…不許打擾我!”
鐵山看著凌云那在劇烈顫抖痛苦中,眼神卻依舊銳利,瞬間明白了他的決心,重重一點頭:“好!有我鐵山在!天王老子也別想靠近一步!” 他立刻起身,如同一座堅硬的石雕,死死守住了那扇破門。
凌云的意識已經(jīng)在巨大的痛苦風暴中搖搖欲墜,但他始終保持著最后一絲清明。他能清晰地“看到”,在非人的劇痛之下,體內(nèi)發(fā)生著奇妙的變化:那些被梳理馴服的劫力能量,如同最細微的刻刀和修復液,正以一種毀滅再重生的方式,一點點地修復著重創(chuàng)的組織,剔除掉最脆弱的部分,將一絲絲帶著冰冷、堅韌甚至細微“同化”感的全新肌理,強行烙印在血肉深處!
尤其受傷最重的左臂肘部,原本感覺快要斷裂的連接處,在那股“冰刀”的反復雕琢下,那碎裂不穩(wěn)的感覺,竟然在一點點地被粘合、加固!
這個過程不知持續(xù)了多久。當凌云感覺自己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意志幾乎完全被痛苦占據(jù)時。
嗡!?。?/p>
小腹丹田處,那個原本黯淡欲散、如風中殘燭的灰黑色氣旋雛形,猛地發(fā)出一聲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奇異震鳴!
一股久違的力量感,不,是遠比以往更加凝聚、更加堅韌的精純力量,瞬間從中爆發(fā)開來,席卷向四肢百?。?/p>
那米粒大小的灰黑色氣旋,雖然依舊細小,但其核心卻異常凝實,旋轉(zhuǎn)穩(wěn)定而充滿韌性!原本充斥氣旋的不穩(wěn)定感和駁雜氣息,被極大地削弱!灰黑色依舊,卻多了一種內(nèi)斂沉凝的光澤!旋轉(zhuǎn)之間,絲絲縷縷被初步淬煉、同化后的灰色劫力開始主動流轉(zhuǎn)周身,形成微弱的循環(huán)!它對空氣中駁雜劫力的吸引力和容納力,比之前強大了不知凡幾!
幾乎在同一瞬間!
凌云的腦海“轟”地一聲輕響,仿佛某種無形的束縛被驟然掙斷!一股清涼之感遍布全身!
左臂處那原本要命的劇痛瞬間減輕了大半,不再是碎裂的感覺,而是一種沉甸甸的、被強力膠結(jié)固定后的隱痛!右胸肩處的悶痛和呼吸艱難也緩解了不少!更清晰的變化來自肉身!
仿佛體內(nèi)積累的無數(shù)污泥被瞬間沖刷了部分,筋骨血肉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輕盈和堅韌感!皮膚下隱隱傳來細微的、充滿爆炸性力量的酥麻!視覺、聽覺、觸覺再次提升!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門外鐵山凝重的呼吸聲,能隔著老遠聽到對面院子王虎那因為傷痛而煩躁憤怒摔砸東西的聲音!
他猛地睜開眼!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掌控感涌上心頭!身體的疲憊虛弱還在,重傷依舊嚴重,但最根本的、搖搖欲墜的根基已經(jīng)被穩(wěn)住!一股堅韌的力量感自丹田涌向四肢!歷經(jīng)磨難,幾度瀕死,借助神格碎片本源和《劫體術》的奇詭霸道……
淬體境第一重……
終于!在此刻,被他以這種殘酷血腥、非人的方式……徹底穩(wěn)固!
一股劫后重生的疲憊和一種壓抑不住、源自靈魂深處的亢奮同時涌起?!拌F山。” 凌云的聲音依舊嘶啞,卻多了一種磐石般的穩(wěn)定,眼神灼灼地看向門口守護的兄弟,“扶我起來?!?他的目光穿透門板,仿佛已經(jīng)落向了隔壁王虎那歇斯底里的喧囂方向。
“傷……好了些,但沒完全好?!?他緩緩活動了一下左臂肘部,一股沉凝的痛楚夾雜著新生的力量告訴他,這里已經(jīng)不再是“瀕臨斷裂”,而是“斷裂后被強行粘合加固”!雖然距離完全恢復還很遠,但已經(jīng)擁有了初步承受戰(zhàn)斗的能力!
淬體境一重穩(wěn)固的境界,加上初步淬煉后更勝以往的身體強度,以及那詭異的劫力……是時候去討點“利息”了!王管事克扣的藥?王虎的咆哮?那些賬,該好好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