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入口的黑暗只吞了他半步。
楚昭在最后一瞬收腳,左肩那道“廢”字烙印猛地抽搐,像是有根線從皮肉里往外扯。他沒管,順勢一個踉蹌,扶住門框,喉嚨一甜,一口血噴在青石階上。
守在祠堂外的兩名族衛(wèi)聽見動靜,沖進來時正好看見他癱坐在地,臉色慘白,指尖還在抽。
“快!楚昭吐血了!”
“趕緊報三長老!”
他被人七手八腳抬回房,全程閉眼,呼吸微弱。有人探他脈門,只覺經(jīng)脈淤堵,靈力近乎枯竭,紛紛搖頭:“強行催動祖器,反噬太重,怕是撐不過今晚?!?/p>
沒人看見,他藏在袖中的手指,正緩緩捻動一道金絲。
那絲線細如發(fā),卻帶著灼熱,從他肩頭滲出,鉆進地板縫隙,一路延伸,像蛇爬向某個方向。三長老楚河派來的靈識探針剛撤,金絲便纏了上去,順著靈力軌跡,反向標記。
楚昭睜眼,眸底一縷金光閃過即逝。
他沒進地宮,不是不敢,是不能。燈是亮了,陣是啟了,可他知道,現(xiàn)在沖進去,就是活靶子。楚烈倒了,但楚家這潭水,才剛攪動。
他要等。
等那些藏在暗處的蛇,自己游出來。
姜沉月來的時候,天剛擦黑。
她沒走正門,翻窗而入,手里攥著一枚玉佩,通體溫潤,泛著淡淡青光。她蹲在床邊,聲音壓得極低:“我托人從外門陣坊換來的納靈玉佩,能幫你溫養(yǎng)經(jīng)脈,別硬撐?!?/p>
楚昭沒睜眼,只是抬了抬手。
她把玉佩放進他掌心,觸感微暖,像被陽光曬透的玉石。
“信你,如信我自己?!彼K于開口,嗓音沙啞。
她眼眶一熱,指尖輕輕拂過他額前汗?jié)竦乃榘l(fā),沒說話,轉(zhuǎn)身離開時腳步很輕,像怕驚醒一場易碎的夢。
窗扇合攏的剎那,楚昭睜眼。
他低頭看著掌心玉佩,指尖緩緩摩挲表面。暗脈微震,一縷感知順著玉佩內(nèi)層探入——果然,陣紋嵌得極巧,外層是溫養(yǎng)靈陣,內(nèi)里卻藏著追蹤符線,細若游絲,普通人根本察覺不到。
他冷笑。
姜沉月是真心護他,可這玉佩,怕是早就被人動過手腳。要么是她不知情,要么……是有人借她之手,送這枚“釘子”進來。
無所謂。
他指尖一挑,一縷太虛靈力滲入玉佩核心,輕輕一攪。追蹤陣紋瞬間被污染,信號扭曲,反向生成一道虛假靈波,每隔兩個時辰,便會向外傳遞一次“楚昭仍在房中”的假象。
等他們發(fā)現(xiàn)不對,早就晚了。
玉佩安靜地躺在他掌心,青光微閃,像一顆被馴服的心跳。
第二天正午,練武場。
消息傳得飛快——三長老楚河要親自查驗楚昭傷勢,看看這“廢丹田”的小子,是不是真如傳言那般,靠祖器強行續(xù)命。
演武臺邊圍了不少人,有看好戲的,有冷笑的,也有幾個低著頭不敢出聲的。楚昭被兩名族衛(wèi)“攙扶”著到場,腳步虛浮,臉色蒼白,右手還按著左肩,像是疼得厲害。
楚河負手立于高臺,灰袍獵獵,眼神如刀。
“聽說你昨夜吐血三升,經(jīng)脈盡斷?”他聲音不高,卻壓得全場安靜,“可我聽說,你也廢了楚烈,還點亮了祖燈。一個廢人,能做這么多事?”
楚昭低著頭,肩膀微微發(fā)抖:“三長老……我只是……僥幸……”
“僥幸?”楚河冷笑,“那你現(xiàn)在,還能運功嗎?”
楚昭咬牙,緩緩抬起手,掐了個最基礎(chǔ)的引靈訣。體內(nèi)經(jīng)脈滯澀,靈力像在泥潭里爬行,勉強凝聚一絲,從掌心溢出,微弱得幾乎看不見。
臺下哄笑四起。
“就這?還敢動祖器?”
“怕是連淬體五重都不到!”
楚河瞇眼,忽然抬手,一道凝氣境的靈壓如山壓下,直逼楚昭胸口。
“讓我看看,你到底傷得多重。”
靈壓觸體的瞬間,楚昭身體一震,像是被巨錘砸中,膝蓋一彎,就要跪倒。
可就在那靈力觸及皮膚的剎那——
暗脈驟然開啟。
無聲無息,如深淵張口。楚河那道靈壓剛碰他衣袍,便如溪流匯海,被盡數(shù)抽納,順著經(jīng)脈涌入體內(nèi)。九條暗金經(jīng)脈轟然震顫,丹田處一陣劇震,仿佛有層膜被生生撕開!
凝氣境,破!
楚昭強壓體內(nèi)翻涌的靈流,嘴角卻“恰到好處”地溢出一縷血絲,整個人撲通跪地,頭磕在石板上,聲音虛弱:“三長老……力道太重……我……撐不住了……”
楚河收手,眼中閃過一絲滿意。
他沒察覺,自己剛才那一道靈壓,不僅沒傷到楚昭,反而成了對方突破的養(yǎng)料。更沒看見,楚昭跪地時,指尖在石板上輕輕一劃,一道金絲沒入地縫,順著他的靈力軌跡,反向纏了上去。
“看來是真的廢了?!背愚D(zhuǎn)身,袖中傳訊符悄然燃盡,只留下一行字:“昭未復(fù),可緩圖?!?/p>
臺下眾人松了口氣,笑得更放肆了。
“還以為多厲害,原來真是靠祖器撐場面。”
“楚烈倒了,這廢物也掀不起風(fēng)浪?!?/p>
楚昭跪在石板上,低著頭,嘴角那縷血還沒擦,可眼底,已是一片寒潭。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楚河以為他在裝,其實他裝的是“還在裝”。
他們以為他廢了,其實他剛剛,才真正活過來。
夜里,楚昭盤坐在床,閉目調(diào)息。
凝氣境的靈力在他經(jīng)脈中奔涌,比尋常修士快了十倍不止。太虛引靈陣靜靜蟄伏,像一頭吃飽的猛獸,隨時準備下一次狩獵。
他抬手,掌心玉佩青光微閃。
追蹤陣還在工作,可傳出去的,全是假信號。他沒動它,反而讓假象繼續(xù)維持。姜沉月的好意,他不能傷,但也不能傻乎乎地收下陷阱。
他要讓這枚玉佩,變成一把反插向敵人的刀。
窗外,月光斜照,映在墻角一道細微的金線上。那金絲從地板縫隙爬出,蜿蜒而上,最終停在一面族譜墻前,輕輕一顫,像是在標記某個名字。
楚昭睜眼,低聲自語:“快了?!?/p>
他下床,走到墻邊,指尖撫過那道金絲,輕輕一勾。
金絲斷裂,化作光點消散。
下一瞬,他袖中玉佩猛地一震,青光驟亮,隨即暗下。
追蹤陣,開始失效。
三日后,信號將徹底紊亂,反向泄露虛假行蹤。到時候,誰來查他,誰就會撲空。
他轉(zhuǎn)身,走到桌前,拿起一枚普通的銅鏡。
鏡面映出他的臉,蒼白,瘦削,左肩衣衫下,那道“廢”字烙印邊緣,金絲緩緩游動,像一條蘇醒的龍。
他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忽然笑了。
“你們想看我倒下?”
“我偏要,站著,把你們一個個,拖進地獄?!?/p>
他放下銅鏡,鏡面朝下扣在桌上。
屋內(nèi)寂靜,只剩一縷金絲,從他袖口滑出,悄然鉆入地縫,繼續(xù)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