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如刀,割在楚昭裸露的肩頭。
那道“廢”字烙印早已結(jié)痂,卻在寒夜中泛起微光,像一道沉睡的陣紋,又像某種即將蘇醒的詛咒。他跪在楚家祖祠的石階上,雙膝深陷于積雪,衣衫單薄,黑發(fā)覆面,唯有眼底深處,藏著一縷不肯熄滅的火。
三年了。
三年前,他是楚家百年一遇的天才,十二歲便淬體九重,被譽為東荒年輕一代第一人。
可那夜成年禮上,族叔楚烈一掌拍碎他丹田,一句“天賦過高,恐生反骨”,便將他打入塵埃。
從此,楚昭淪為廢人,日日受罰,夜夜跪祠。風雪不休,痛楚不絕,經(jīng)脈凍結(jié),寒毒入髓。
族人們遠遠站著,指指點點,笑聲如針,刺入骨縫。
“瞧,那不是咱們楚家的‘天才’?”
“廢物一個,跪著都嫌占地方?!?/p>
“聽說他昨夜咳血了,怕是活不過這個冬天?!?/p>
楚昭低著頭,牙關(guān)緊咬,舌尖已被咬破。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是他保持清醒的唯一方式。
昏厥一次,便是十鞭加身。
他不能倒,也不敢倒。
心中默念九字真言:“我命由我不由天?!?/p>
一遍,又一遍。
像是在對抗風雪,更像是在對抗這整個楚家,對抗這不公天地。
遠處,一道素色身影悄然佇立。
姜沉月披著薄雪披風,指尖掐進掌心,指甲泛白。她看著楚昭跪在雪中,肩頭顫抖,心如刀絞。
她是南嶺姜氏旁支之女,自幼寄居楚家,與楚昭青梅竹馬。
她見過他意氣風發(fā),也見過他跪地求生。
可她救不了他。
族規(guī)森嚴,她連踏入祠堂百步之內(nèi)都是死罪。
但她還是來了。
趁著掃雪婢女經(jīng)過,她將一瓶淬體靈藥塞入竹帚中段,低聲叮囑。
一刻鐘后,婢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靠近石階,借整理祭品之機,將竹帚輕輕一斜。
藥瓶滑出,滾入楚昭袖中。
他指尖觸到冰涼瓷瓶的瞬間,心頭一震。
還有人記得他活著。
可就在這時,一道銀光破雪而至!
“啪——!”
靈鞭抽腕,力道狠辣。楚昭悶哼一聲,手腕劇痛,藥瓶脫手飛出,砸在雪地,碎成冰渣。
靈液滲出,未及流淌,便被極寒凍成冰晶。
楚彪冷笑走來,執(zhí)鞭而立,滿臉不屑:“廢物也配用藥?滾回去等死吧?!?/p>
楚昭低頭,看著那灘凍結(jié)的藥液,像是看著自己最后一絲希望,被風雪吞沒。
他沒說話。
只是緩緩將袖口拉下,遮住手腕上的血痕。
遠處,姜沉月被侍衛(wèi)強行拖走,她回頭望來,眼中含淚,卻不敢呼喊。
只在袖口滑落半片冰絲帕,沾著指間血痕,靜靜躺在東墻根下,無人拾起。
子時三刻,風雪驟緊。
祖祠深處,陰氣聚而不散,牌位林立,燭火搖曳。
楚昭仍跪著,身體已近乎麻木,唯有意識尚存一線清明。
他知道,再跪半個時辰,晨祭結(jié)束,才能回那間破屋。
可他撐不住了。
寒毒已侵入心脈,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
就在他即將昏厥之際,祠堂地底忽有震顫。
極輕微,卻如心跳。
他勉強抬頭,目光穿過風雪,落在祖碑最深處——那里,一盞青銅古燈,忽明忽暗,仿佛在回應某種召喚。
守祠老仆揉了揉眼,喃喃:“怪了,地底怎會發(fā)光?”
可再看時,燈影已隱,仿佛幻覺。
楚昭卻清楚看見了。
那燈,像是在等他。
他咬牙,撐地而起,拖著殘軀,一寸一寸,爬向祖碑。
每挪一步,經(jīng)脈如裂,丹田碎裂處傳來撕心之痛。
但他不能停。
冥冥中,有種力量在牽引他,來自胸前那枚祖?zhèn)饔衽濉?/p>
玉佩溫潤,此刻卻微微發(fā)燙,貼著心口,如心跳共鳴。
終于,他爬到祖碑底座,指尖探入裂縫。
觸到一物——半截銅柄,銹跡斑斑,卻透著溫熱。
他用力一拽。
“嗡——!”
青銅古燈破土而出,燈身刻滿古老紋路,底座內(nèi)側(cè),隱約可見三字小篆:“九陰守”。
楚昭心頭一震。
他還未反應,玉佩竟自行脫落衣襟,騰空而起,直沖燈芯!
“轟——!”
金光炸裂,如日初升!
龍吟聲自燈中爆發(fā),直貫識海!
楚昭雙耳流血,意識瞬間被撕裂,墜入無邊黑暗。
而在那混沌深處,一道低語緩緩響起,古老、蒼涼,仿佛來自萬古之前——
“太虛引靈……終見陣主……”
“九陰……等了你三千年?!?/p>
金光散去,風雪驟止。
祠堂恢復死寂,青銅古燈悄然沉回地底,仿佛從未出現(xiàn)。
楚昭倒在雪中,人事不省,唯有左肩“廢”字烙印,此刻泛起淡淡金紋,轉(zhuǎn)瞬即逝。
守祠老仆揉了揉眼,嘟囔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p>
他轉(zhuǎn)身離去,未曾察覺,祠堂地底,那盞古燈正緩緩燃起一縷幽火,燈芯處,玉佩嵌合如生,紋路流轉(zhuǎn),似陣將啟。
而楚昭體內(nèi),一道無形殘陣,正悄然蘇醒。
它隱于經(jīng)脈,不顯氣息,唯本體可察。
自此,凡靈力波動近身,皆如飛蛾撲火,無聲被吞,反哺其身。
修煉如呼吸,戰(zhàn)斗如狩獵,越戰(zhàn)越強,敗敵于無形。
別人拼死爭靈石,他站著挨打就變強。
——咸魚翻身,扮豬吃虎,從此開始。
這一夜,風雪止,天地靜。
可五域的命運,已在悄然改寫。
楚家不知,他們跪著的這個“廢物”,已不再是任人踐踏的螻蟻。
而是,即將橫壓五域的——太虛帝尊。
他尚未睜眼,殺機已藏。
他尚未起身,陣已吞天。
那一夜,祖祠無燈,卻有光自地底起。
那一夜,少年未醒,卻已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