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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大幽冥劫 上善晴天 127543 字 2025-08-10 21: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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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雪夜受刑

永徽二年臘月廿三,彤云密布,朔風(fēng)怒號。十年未遇的暴雪,扯絮撕棉般傾瀉而下,將長安這座煌煌帝都裹入一片混沌的素白。陳府偏院那青磚鋪就的地面,早已被沒踝的積雪吞沒,成了冰寒煉獄。八歲的晨曦,單薄夏衣早凍成了冰甲,緊貼在瘦小的身軀上,隨著他每一次無法抑制的顫抖,發(fā)出細碎而令人牙酸的破裂聲,仿佛冰凌寸寸斷裂。

“娘親…兒…兒真的知錯了…” 稚嫩的哭求聲微弱如游絲,甫一出口,便被呼嘯的寒風(fēng)撕扯得粉碎,連窗欞都未能觸及。

正屋之內(nèi),暖閣如春。雕花窗欞透出融融橘光,映著室內(nèi)人影。柳氏歪在一張鋪設(shè)著厚厚錦繡坐褥的紫檀月牙杌子上,懷中摟著裹在銀狐裘里的寶春,只露出一張粉團似的臉。紫檀嵌螺鈿小幾上,擺著個鎏金蜜餞盒子,盛著西域進貢的琥珀色糖漬梅子、蜜餞金桔,甜香四溢。柳氏揀了一顆最飽滿的梅子,正欲送入寶春口中,寶春卻忽地指著窗外隔著內(nèi)門廂房外遠遠跪著的晨曦咯咯大笑起來,小胖手拍打著柳氏的胳膊:

“阿娘快看!快看!那個雪人在發(fā)抖呢!真好玩兒!像不像上元節(jié)咱們看的傀儡戲?咯咯咯…”

柳氏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將那梅子穩(wěn)穩(wěn)地塞進寶春嘴里,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涼?。骸安贿^是凍僵了罷了。一個不知禮數(shù)、惹是生非的東西,罰他跪著已是輕饒。明日,讓他堆個更大更好的給你玩,可好?” 她說著,拿起一方絲帕,細細擦拭寶春沾了糖漬的嘴角,動作輕柔,與窗外的酷寒判若兩人。

侍立在旁的管家陳福,年過六旬,頭發(fā)花白,穿著深青色棉袍,腰系素帶,臉上溝壑縱橫刻滿風(fēng)霜。他聽著窗外風(fēng)雪呼嘯,看著窗紙上映出那幾乎被雪埋沒的小小身影,渾濁的老眼里滿是憂懼。他猶豫再三,覷著柳氏臉色,小心翼翼地弓著腰上前一步,聲音帶著老仆特有的卑微與懇切:

“夫人…老奴多嘴…您息怒。大郎…終究才八歲,身子骨單薄,這雪…這雪實在太大了…老奴斗膽,求夫人開恩…哪怕…哪怕讓他挪到廊下避避風(fēng)雪也好?凍壞了…老爺那邊…”

柳氏聞言,眼皮終于撩起,冷冷地掃了陳福一眼,那目光像淬了冰的針:

“陳福,你在這府里幾十年,是越老越糊涂了?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他敢頂撞家母,就該受這罰!老爺那邊,自有我去說!怎么?你是覺得我罰不得他?!”最后一句,聲音陡然調(diào)高,尖利刺耳。

陳福被這劈頭蓋臉的呵斥嚇得渾身一顫,腰彎得更低,幾乎要觸到膝蓋,聲音越發(fā)惶恐:

“夫人息怒!老奴不敢!老奴萬萬不敢!老奴只是…只是怕大郎萬一有個好歹,外頭人嚼舌根,說夫人您…說您苛待…有損夫人賢名?。±吓黄倚?,都是為了夫人著想!求夫人明鑒!”他一邊說,一邊用袖子擦著額角瞬間冒出的冷汗。

“哼!” 柳氏從鼻子里哼出一聲,重新拿起一顆蜜餞,“外頭人愛嚼什么舌根,隨他們?nèi)?!我柳如眉行事,何須看那些腌臜貨的臉色?他身子骨健壯?凍一夜死不了!你少在這里聒噪,擾了寶春的興致!”

旁邊的趙婆子一張富態(tài)臉,忙堆起笑幫腔:

“就是!福管家,你太操心了!咱們寶春金枝玉葉,才是正經(jīng)主子!夫人罰那不懂事的,自有夫人的道理!你老胳膊老腿的,快別杵在這兒吹冷風(fēng)了,小心凍著!”她說著,還殷勤地把一個暖手爐往柳氏跟前推了推。

陳福嘴唇哆嗦著,看著柳氏冷漠的側(cè)臉和寶春無憂無慮吃著蜜餞的樣子,又看看窗外那風(fēng)雪中幾乎看不見的小小身影,一股悲涼涌上心頭。他張了張嘴,終究沒敢再說什么,只能深深地、無聲地嘆了口氣,佝僂著背,悄無聲息地退到更暗的角落,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窗外,雙手在袖中緊握成拳。

“好!要大大的!比西市胡商牽來的駱駝還大!” 寶春心滿意足地嚼著蜜餞,甜膩的汁水讓她笑彎了眼。秋菊忙不迭地奉承:“二郎說的是!趕明兒就讓那大…外邊跪著的堆個頂天大的雪駱駝!”

窗外,子時的更鼓艱難地穿透風(fēng)雪的帷幕,沉悶地敲了三響。那聲音仿佛敲在晨曦早已麻木的心上,也敲在老管家陳福沉甸甸的心上。晨曦覺得膝蓋以下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刺骨的寒意早已穿透皮肉,啃噬骨髓。濃密的睫毛上凝滿了細小的冰晶,視野模糊一片。每一次艱難的呼吸,帶出的白氣在眼前扭曲升騰,恍惚間,竟隱隱拼湊出五年前那片詭譎山林深處,他曾驚鴻一瞥的那個巨大、陰森的“冥”字輪廓。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比這漫天風(fēng)雪更甚,悄然彌漫開來。

“轟隆——!”

一聲令人心悸的巨響陡然撕裂風(fēng)雪!如同天崩地裂!西北角那株百年老槐樹,碗口粗的枝干竟生生被積雪壓斷,帶著千鈞之力攔腰砸下!不偏不倚,正砸塌了柴房的屋頂!碎瓦斷木四散飛濺,揚起漫天雪塵,連正屋的窗戶都震得嗡嗡作響!

“哎喲!” 屋內(nèi)的寶春嚇得一哆嗦,蜜餞卡在喉嚨里,小臉?biāo)查g憋得通紅。

“我的兒!” 柳氏大驚失色,慌忙拍打?qū)毚旱暮蟊?,“快!水!拿水來!都死了嗎?!?/p>

“夫人!是柴房…柴房塌了!” 秋菊撲到窗邊,聲音發(fā)顫。

“塌就塌了!驚著了寶春,小心你們的皮!” 柳氏厲聲呵斥,一邊手忙腳亂地照顧嗆咳的寶春。

窗外的晨曦被這巨響震得渾身一顫,模糊的視線下意識地投向那斷裂處。只見參差的斷口處,并非尋常的木質(zhì)紋理,竟汩汩滲出暗紅粘稠如血的樹汁!那“血”蜿蜒流淌在潔白的雪地上,絲絲縷縷,詭異地蜿蜒、交纏,竟?jié)u漸勾勒出一個古老而邪異的符咒圖案,在慘淡的月光下,散發(fā)著不祥的氣息。寒意,比這漫天風(fēng)雪更深更重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晨曦的心魂。他眼前一黑,小小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無聲無息地向前栽倒,徹底埋入了冰冷的積雪之中。

一直死死盯著窗外的老管家陳福,心臟幾乎驟停!他再也顧不得許多,猛地沖出門外,嘶聲大喊:

“快來人!大郎暈過去了!快來人救命啊——!”凄厲的喊聲,穿透風(fēng)雪,帶著老仆絕望的悲鳴。

(二) 寒毒入體

三更的梆子聲在風(fēng)雪中顯得格外凄惶。巡夜更夫老周,裹著件破舊的羊皮襖,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及膝的積雪,縮著脖子在陳府后巷艱難巡行。燈籠昏黃的光暈在風(fēng)雪中搖曳不定,勉強照亮方寸之地。行至陳府偏院墻外,他忽然聽到院內(nèi)傳來老管家陳福撕心裂肺的呼喊!

“大郎暈過去了?!”

老周心下一驚,急忙扒開積雪湊近院墻縫隙往里瞧。待看清墻角積雪堆里那蜷縮的小小身影時,一股寒氣直沖天靈蓋!孩子小小的身子蜷縮著,面色慘白如新糊的窗紙,不見一絲血色,唯有雙頰反常地透出兩團詭異的、火燒般的潮紅!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身下的積雪融化出一個清晰完整的人形凹陷,邊緣處卻凝結(jié)著一圈圈細密如針尖的霜花,晶瑩剔透,排列得竟如同道觀壁畫里描繪的“尸解仙”飛升時足下的云紋!

“造孽啊…這…這柳夫人也太…” 老周又驚又怒,顧不得許多,翻墻而入伸手就要去抱晨曦。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孩子冰冷衣衫的剎那,整個人卻像被施了定身法般,僵在了原地!

月光恰好從云層縫隙中漏下,慘白地照在晨曦垂在雪地的一只小手上。那右手五指微微張開,指甲蓋上,竟凝結(jié)著一層幽藍色的冰晶!那冰晶薄如蟬翼,卻閃爍著磷火般幽幽的冷光,在這死寂的雪夜里,顯得妖異而駭人!老周只覺得一股寒氣猛然襲來,頭皮陣陣發(fā)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再不敢落下。

“來人!快來人啊!大郎…大郎不好了!快開門??!” 老周嘶啞著喉嚨,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陳府內(nèi)院狂喊,拳頭重重砸在內(nèi)院象征著五品官厚重的朱漆大門上。

好半晌,側(cè)門才“吱呀”開了一條縫,露出門房陳貴睡眼惺忪、不耐煩的臉:“老周頭?三更半夜嚎什么喪?驚擾了夫人,你吃罪得起嗎?”

“貴…貴哥兒!快!快稟報老爺!大郎…大郎凍僵在雪地里了!模樣…模樣邪性得很!” 更夫老周指著墻角,聲音都在抖。

陳貴探頭看了一眼,借著月光看清雪地里那小小的一團和詭異的人形霜花,臉色也變了變,嘟囔道:“嘖…真是晦氣!” 他不敢怠慢,“砰”地關(guān)上門,腳步聲匆匆向內(nèi)院跑去。

西廂房內(nèi)晨曦小小的身體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卻依舊抖得如同風(fēng)中落葉。府醫(yī)李景元,年約五旬,面容清癯,三縷長須已見花白,此刻卻是臉色煞白,額上冷汗涔涔。他三根保養(yǎng)得宜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晨曦纖細的手腕上,指尖剛觸及那冰涼的皮膚,便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燙到一般,“嘶”地一聲猛地縮回手,連退兩步,差點撞翻身后的藥箱!

“老…老爺!這…這絕非尋常傷寒啊!” 李景元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指著晨曦,嘴唇哆嗦著,儒雅從容盡失,只剩下滿眼的驚駭。

聞訊趕來的陳明遠,官袍都未來得及換下,帶著一身寒氣沖進偏房,聞言臉色鐵青如鐵,濃眉緊鎖:“不是傷寒?景元先生,你行醫(yī)多年,經(jīng)驗老道,休要妄言!小兒只是凍傷,何來邪性之說?” 他聲音沉肅,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壓,卻掩不住眼底深處的一絲慌亂。柳氏雖未親至,卻也派了心腹趙婆子前來“照看”。

趙婆子看著床上晨曦那詭異的臉色和露在外面的幽藍指甲,早就嚇得腿肚子轉(zhuǎn)筋,嘴里不停地念著“阿彌陀佛”。此刻聽到李景元的話,更是魂飛魄散,也顧不上主仆尊卑了,撲通一聲跪倒在陳明遠腳邊,扯著他的袍角哭嚎起來:

“老爺!老爺您開恩??!大郎這模樣…這分明是沖撞了哪路邪神惡煞??!老奴求您了!快…快請高僧大德來做法驅(qū)邪吧!再耽擱…再耽擱怕是真的要出人命了??!老奴給您磕頭了!”她一邊說,一邊真的砰砰磕起頭來,涕淚橫流,全然沒了平日狐假虎威的樣子。

陳明遠被她哭得心煩意亂,低喝道:“住口!休得胡言亂語!景元先生正在診脈!” 他目光嚴(yán)厲地掃向李景元:“先生,究竟如何?”

李景元深吸一口氣,強壓著翻騰的心緒和指尖殘留的詭異寒痛感,聲音依舊發(fā)顫:“老爺明鑒!尋常凍傷乃至傷寒,脈象或沉緊,或浮緊,總不離寒邪束表、氣血凝滯之理。然大郎此脈…此脈…” 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寸關(guān)尺三部皆無!觸手冰寒徹骨,直透骨髓,非是人體應(yīng)有之寒!倒像是…像是觸到了九幽寒冰!此其一也!”

他上前一步,顫抖著輕輕掀開晨曦的衣襟?;椟S的油燈下,只見孩子瘦弱的胸膛上,竟浮現(xiàn)出一片蛛網(wǎng)狀的青黑色紋路!那紋路色澤幽暗,仿佛墨玉沁入肌膚,又似活物,正以肉眼可見的緩慢速度,從心口位置,一絲絲、一縷縷地向著脖頸處蔓延,如同某種邪惡的藤蔓正在皮下滋生!

“老爺請看!” 李景元指著那青紋,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此等邪紋!老朽行醫(yī)三十余載,讀遍《素問》《靈樞》《傷寒》,遍覽先賢醫(yī)案,只在…只在早年游歷西域時,聽龜茲老醫(yī)者提及過!那些凍斃于流沙風(fēng)雪中的胡商,尸身上偶現(xiàn)此紋,謂之‘寒鬼索命紋’!乃極寒怨氣侵染,蝕魂奪魄之兆!活人…活人怎會…怎會染上此物?!”

“西域寒毒?!寒鬼索命紋?!” 陳明遠如遭雷擊,高大的身軀晃了晃,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jié)因用力而咯咯作響。窗外,風(fēng)雪驟然加劇,拳頭大的冰雹夾雜著大片雪花噼里啪啦砸在瓦片上,聲音密集如戰(zhàn)鼓擂響。他猛地抬頭,目光穿透緊閉的窗欞,望向那無邊的黑暗風(fēng)雪,三年前那個血月當(dāng)空、腥風(fēng)彌漫的詭異之夜,游方道士那嘶啞如破鑼的警告,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刺入他的腦海:

“陳將軍,殺孽過重,戾氣沖天,恐引幽冥窺伺。此子命格奇詭,身負(fù)陰債,十八歲前若遇生死大劫,便是索命之時!切記,切記!”

寒意,比這臘月風(fēng)雪更刺骨的寒意,瞬間浸透了陳明遠的四肢百骸。難道…那瘋癲道士所言,竟非妄語?!

趙婆子早已嚇得癱軟在地,嘴里只會重復(fù):“邪神…索命…完了…這下真的完了…”

一直沉默守在門口的老管家陳福,此刻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陳明遠連連磕頭:

“老爺!老爺開恩啊!求您救救大郎吧!老奴…老奴在府里伺候了四十年,看著大郎…他…他雖沒了親娘照看,可也是您的骨血??!老爺!求您快想想辦法!請最好的大夫!去宮里求太醫(yī)!老奴…老奴愿意拿這條老命去換大郎平安??!”他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花白的頭發(fā)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凄涼。

陳明遠看著跪地痛哭的老仆,看著床上氣息奄奄、身現(xiàn)邪紋的兒子,再看看嚇得魂不附體的趙婆子和面無人色的李景元,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驚怒交織涌上心頭。他猛地一跺腳,聲音嘶啞地吼道:

“都給我起來!哭嚎什么!陳福!你立刻拿我的名帖,騎快馬去終南山玄都觀!請玉真子道長!就說…就說我陳明遠求他救命!快——!”

陳福聞言,如同聽到了赦令,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抹了一把老淚:“是!老爺!老奴這就去!拼了老命也把道長請來!” 說罷,跌跌撞撞地沖出了偏房,消失在風(fēng)雪中。

(三) 玄都求醫(yī)

五更鼓響,天邊已透出一絲魚肚白,風(fēng)雪卻未有半分停歇之意,反而更顯暴虐。玄都觀那兩扇沉重的黑漆大門,被拍得震天響,門環(huán)撞擊著獸頭門鈸,發(fā)出急促而絕望的“哐哐”聲。管家陳福用盡全力敲打觀門,因長途騎馬奔馳渾身早已積滿冰雪,臉色凍得青紫,嘴唇因寒冷和焦急再不停地哆嗦。

“道長!玉真子道長!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大郎?。∏竽蟀l(fā)慈悲!” 陳福嘶啞著喉嚨,聲音帶著哭腔和長途跋涉后的極度疲憊。

“吱呀——” 沉重的門閂竟在無人觸碰的情況下,“咔噠”一聲自行滑落!大門豁然洞開!

大門一開瞬間,門外風(fēng)雪隨著陳福如怒龍般咆哮涌入。一位手持一柄拂塵、身著半舊青布道袍、頭戴混元巾的老道,正是終南山玄都觀主持,玉真子道長。他須發(fā)皆白,面容清癯,一雙眸子卻亮如寒星,此刻正凝重地掃視著陳府上空盤旋不散的陰郁之氣。他身后跟著一個眉清目秀、背著藥箱和法器的道童,道號清風(fēng)。老管家陳福幾乎撲倒在玉真子腳下:

“道長!您…您快來陳府救我家大郎!大郎他…他快不行了!求道長救命!老奴…老奴給您磕頭了!”說著就要跪下。

玉真子拂塵一擺,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陳福:“福管家不必多禮,救人要緊,速帶路!”

就在玉真子一步踏入院門的剎那,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漫天狂舞的鵝毛大雪,竟如同撞上了一面無形的墻壁,在他頭頂三尺之處驟然停滯!緊接著,片片雪花急速凝結(jié)、變形,化作無數(shù)細如牛毛、閃爍著幽藍寒光的冰針,懸浮在半空,密密麻麻,直指廂房方向!一股森寒徹骨、直透靈魂的陰風(fēng)平地卷起!

“無量天尊!” 玉真子道長臉色劇變,拂塵向空中猛地一甩,帶起一片清光,厲聲喝道:“好重的幽冥死氣!怨煞纏身,陰咒索命之兆!清風(fēng),速布‘凈天地神咒’符于四方院墻!”

“是,師父!”清風(fēng)小道士反應(yīng)極快,立刻從藥箱底層抽出幾張深黃色符箓,身形敏捷地奔向院子四角。

玉真子道長不再遲疑,身形如風(fēng),幾步便搶入廂房。屋內(nèi)眾人只覺一股清冽之氣隨之涌入,沖淡了些許那令人窒息的陰寒。陳明遠如同見了救星,急步上前:“道長!您可來了!小兒他…”

玉真子抬手止住陳明遠的話,目光如電,徑直落到晨曦榻上。他凝神細看孩子臉上的詭異潮紅和頸間蔓延的青黑紋路,眉頭緊鎖成一個川字。他示意李景元:“先生,脈象如何?”

李景元連忙將先前所診情況快速說了一遍,末了補充道:“…脈息全無,觸之如冰,絕非醫(yī)道可解!晚輩…晚輩束手無策!”

玉真子微微頷首,神情凝重更甚。他從懷中取出一柄通體暗紅、刻滿繁復(fù)符咒的桃木劍——此乃玄都觀鎮(zhèn)觀法器之一,百年雷擊棗木所制,浸潤朱砂雄黃,加持法力多年。老道口中念念有詞,腳踏禹步,劍尖凝聚一點清光,緩緩點向晨曦的眉心印堂。

“噗——咔嚓!”

劍尖離眉心尚有寸許,那柄浸潤了朱砂、加持了法力的百年雷擊桃木劍,竟如同朽木枯枝一般,發(fā)出一聲悶響,從中應(yīng)聲而斷!斷口處焦黑一片,如同被無形的烈焰灼燒!一股陰寒反噬之力順著斷劍直沖玉真子手臂!

“什么?!” 玉真子道長瞳孔驟縮,失聲驚呼!他臉色瞬間變得凝重?zé)o比,再無半分從容。他猛地咬破自己左手中指指尖,一滴殷紅滾燙、蘊含至陽元氣的指尖精血迅速滲出。老道不敢怠慢,口中急誦《上清靈寶救苦拔罪妙經(jīng)》真言,指訣變幻,將那滴血珠精準(zhǔn)地點在晨曦的天庭(額頭正中央)之上!

“滋啦——!”

血珠落下的瞬間,竟如同滾油滴入寒冰!一道刺目的紅光爆閃,伴隨著一陣尖銳刺耳、如同千百把刀劍猛烈撞擊的金鐵交鳴之聲,驟然在狹小的柴房內(nèi)炸響!震得屋內(nèi)眾人耳膜生疼,氣血翻涌,桌上的油燈火焰瘋狂跳動,幾乎熄滅!靠得最近的李景元和陳福更是被一股無形的氣浪推得踉蹌后退!

“怪哉!怪哉!” 玉真子道長強忍神魂震蕩和指尖傳來的灼痛感,趁著紅光未散,迅速扯開晨曦的衣襟。眼前景象讓他這位見多識廣的老道也倒吸一口涼氣!只見晨曦心口那片原本雜亂如蛛網(wǎng)的青黑紋路,此刻竟已自行組合、延伸,赫然形成了一幅完整而清晰的陰森地圖——巍峨高聳的酆都城墻上,斜插著一柄折斷的唐刀!刀身銹跡斑斑,布滿裂痕,而那刀柄之上,分明纏繞著陳氏家族獨有的、象征著武勛的“盤螭繞戈”族徽!刀尖所指,正是晨曦跳動微弱的心臟!那地圖栩栩如生,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死寂氣息!

“轟隆——?。?!”

恰在此時,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鉛云,緊跟著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雷在陳府上空爆開!整個房屋都為之震顫,瓦片簌簌落下塵土!

玉真子道長渾身劇震,猛地抬頭望向西北方向(酆都所在之方位),臉上瞬間褪盡血色,只剩下無邊的敬畏與駭然!他毫不猶豫,“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對著西北方連連叩首,竟讓這位高階天師行了最為隆重的三跪九叩大禮!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口中聲音因極度的激動和恐懼而發(fā)顫:

“幽冥教主在上!弟子玉真子肉眼凡胎,不識法駕臨凡!今日僭越,妄動法器,實乃死罪!萬望教主慈悲,恕弟子無知之過!”

眾人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大禮和話語驚得目瞪口呆!陳明遠更是心頭狂震:“幽冥教主?法駕臨凡?道長您是說…”

玉真子道長卻充耳不聞,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猛地抓起地上那截斷裂的桃木劍尖,毫不猶豫地在自己左手腕脈狠狠一劃!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瞬間綻開,溫?zé)岬?、蘊含著老道畢生修為精元的道門陽血頓時如泉涌出!

“道長!” 陳明遠、李景元齊聲驚呼。老管家陳福更是嚇得魂飛魄散,撲過去想阻止:“道長!使不得?。 ?/p>

玉真子道長神色肅穆,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他迅速將流血的手腕懸于晨曦心口上方。那滾燙的、帶著至陽氣息的鮮血,一滴滴、一串串,精準(zhǔn)地淋在那幅由青黑紋路構(gòu)成的酆都城地圖上!

“嗤嗤嗤…嗷——!”

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聲音響起!那心口的青黑紋路如同被投入滾油中的活物般劇烈地扭動、翻滾起來!隱約間,仿佛有無數(shù)凄厲怨毒的嘶嚎從紋路深處傳出!血與詭異的青紋相互糾纏、吞噬,發(fā)出陣陣帶著硫磺焦臭味的黑氣。在眾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那幅陰森的酆都城圖竟在陽血的浸染下,開始扭曲變形!城墻崩塌,斷刀消融,如同冰雪遇陽!最終,所有的青黑紋路如同百川歸海,重新組合,赫然凝成了七顆排列如勺、閃爍著幽冷青芒的星辰圖案——北斗七星!

玉真子道長臉色蒼白如紙,額上冷汗涔涔,迅速在手腕傷口附近點穴止血,由清風(fēng)上前飛快包扎。他看著晨曦心口那凝固的北斗七星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聲音虛弱卻帶著一絲如釋重負(fù):

“無量壽?!偹恪瓡簳r壓住了那幽冥印記。此乃‘七星鎖魂印’,可暫借北斗星辰之力,護住他一線生機,延緩陰咒索命之期…然,此非長久之計…”

陳明遠連忙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玉真子:“道長!大恩不言謝!您說,接下來該如何?”

玉真子喘息著,目光掃過屋內(nèi)眾人,最后落在陳明遠臉上,聲音低沉:

“布七星續(xù)命燈陣!需尋一絕對安靜避光之處,貧道需做法向北斗借命!然…此乃逆天改命之舉,兇險萬分,且…代價非輕!”

陳明遠毫不猶豫:“一切聽?wèi){道長安排!福管家!立刻將內(nèi)院東廂房騰空!所有窗戶用厚氈蒙死!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是!老爺!老奴這就去辦!”陳福抹去眼角的淚,像是重新注入了力量,立刻轉(zhuǎn)身去安排。

(四) 幽冥判官

晨曦的意識在無邊無際的劇痛與極寒中沉沉浮浮,仿佛沉入了最深的海底。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溺水之人終于沖破水面,他猛地“睜”開了眼——并非在廂房之中,而是站在一片虛無死寂的黑暗之中。

腳下是冰冷、堅硬、仿佛亙古不變的黑色巖石。在他面前,矗立著一座無法用言語形容其宏偉的萬丈巨門!門扉由一種古老的、布滿銅綠銹跡的青銅鑄就,高聳入不可見的黑暗穹頂。門扉之上,浮雕著無數(shù)面目猙獰、形態(tài)各異的惡鬼夜叉,它們并非死物,那凸出的眼珠正緩緩轉(zhuǎn)動,閃爍著貪婪、殘忍、痛苦的光芒!

隨著這些眼珠的轉(zhuǎn)動,一幕幕令人魂飛魄散的景象如同活生生的畫卷,在晨曦眼前輪番上演:

拔舌地獄:青面獠牙的鬼吏獰笑著,用燒紅的鐵鉗死死夾住一個亡魂的舌頭,猛地向外拽出!那鮮紅、滴血的舌頭越拉越長,亡魂發(fā)出無聲的凄厲哀嚎,眼珠幾乎瞪出眼眶!

刀山地獄:無數(shù)鋒利的刀刃倒插于地,寒光閃閃。一個個赤裸的亡魂被鬼卒驅(qū)趕著,哭嚎著爬上刀山。利刃瞬間穿透腳掌、割裂皮肉,鮮血如瀑般淌下,將刀刃染得猩紅。更有亡魂失足滾落,身體被切割成無數(shù)薄片,慘不忍睹!

油鍋地獄:巨大的油鍋沸騰翻滾,黑煙滾滾。鬼卒叉起掙扎哭嚎的亡魂,毫不猶豫地投入滾油之中!“滋啦”一聲,青煙冒起,亡魂瞬間皮開肉綻,化作焦炭,又在無盡的痛苦中復(fù)原,再次承受煎熬……

孽鏡地獄:一面巨大的、邊緣纏繞著無數(shù)痛苦人臉的鏡子前,亡魂被迫回顧自己生前罪孽。鏡中顯現(xiàn)著背叛、欺詐、殺戮、淫邪…亡魂看著自己的惡行,發(fā)出絕望悔恨的嘶吼,七竅流血……

寒冰地獄:無邊的冰川,亡魂赤身裸體被凍在萬載玄冰之中,只露出一張張因極寒而扭曲變形的臉,眼珠凝固,連靈魂都被凍得碎裂……

石磨地獄:巨大的石磨緩緩轉(zhuǎn)動,鬼卒將哭喊求饒的亡魂如同牲畜般塞入磨眼。沉重的石碾緩緩壓下,骨斷筋折、血肉成泥的“咯吱”聲不絕于耳,猩紅的肉醬從磨盤縫隙中汩汩流出……

血池地獄:翻涌著粘稠、腥臭、暗紅色血漿的巨池,無數(shù)蒼白浮腫、殘缺不全的手臂如同水草般在池面揮舞抓撓,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咕嚕”聲,仿佛溺斃者最后的掙扎……

十八層地獄的酷刑慘象,如同最恐怖的夢魘,清晰無比地烙印在晨曦的意識深處,無休止地循環(huán)往復(fù)!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纏住了他的心臟,幾乎窒息!他想要閉眼,卻發(fā)現(xiàn)意識根本無法逃避。

“陳氏晨曦?!?/p>

一個冰冷、威嚴(yán)、毫無情感波動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fēng),穿透層層地獄的慘嚎,直接在晨曦的靈魂深處響起。這聲音不帶任何威脅,卻蘊含著至高無上的法則力量,讓人生不起絲毫反抗之心。

前方翻涌的血霧驟然分開,一個身影從中緩緩顯現(xiàn)。他身著玄黑如墨的寬大袍服,袍上隱約有血色符箓流轉(zhuǎn),仿佛由凝固的血液和黑夜織就,頭戴一頂高聳的“獬豸冠”(象征公正判罰的神獸)。最令人膽寒的是他的面容——平滑如鏡,竟無五官!唯有本該是嘴的位置,裂開一道縫隙,縫隙之中并非血肉,而是深邃無垠、緩緩旋轉(zhuǎn)的璀璨星河!無數(shù)星辰在其中生滅、流轉(zhuǎn),仿佛蘊含著宇宙的終極奧秘與冰冷法則!

他手中握著一卷看似普通、實則散發(fā)著古老滄桑氣息的竹簡。隨著他的出現(xiàn),竹簡自動無聲地展開。晨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仿佛靈魂都要被吸入那竹簡之中。只見竹簡上清晰地寫著三個朱砂大字:“陽壽十八”。然而,此刻那“十八”二字,正如同被無形的火焰焚燒,鮮紅的朱砂字跡在飛速地消融、變淡,眼看就要徹底消失!一種生命被無情剝奪的大恐怖攫住了晨曦!

那無面判官緩緩抬起一只枯瘦、蒼白、毫無血色的手。那手仿佛由最純粹的寒玉雕成,指尖輕輕拂過正在消逝的“陽壽十八”之處。

奇異的事情發(fā)生了!隨著他指尖的拂過,如同執(zhí)掌生死的筆,原本字跡消失的地方,竟憑空浮現(xiàn)出新的文字!這文字并非朱砂所寫,而是閃爍著一種冰冷、尊貴、不容置疑的暗金色光芒:

借壽三紀(jì),劫滿肉身飼鬼

“不——!” 巨大的絕望瞬間淹沒了晨曦!借壽?三紀(jì)(三十六年)?劫滿還要肉身飼鬼?這哪里是生機,分明是更漫長、更痛苦的死路!他下意識地驚叫著后退一步,腳下卻猛地一空!

“噗通!”

他竟踩入了一片粘稠冰冷的血池之中!濃稠腥臭的血漿瞬間沒過了他的膝蓋!刺骨的冰寒和令人作嘔的腥氣直沖腦門!更恐怖的是,池底那無數(shù)蒼白浮腫、殘缺不全的手臂,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瘋狂地纏繞上來!冰冷滑膩的手指如同鐵箍般死死抓住他的腳踝、小腿,帶著千鈞之力向下拖拽!巨大的拉扯力讓他站立不穩(wěn),身體迅速下沉!

“咕嚕嚕…” 血水灌入口鼻,帶著濃烈的鐵銹味和腐爛氣息,幾乎令他窒息。意識模糊間,池底深處,竟傳來一個無比熟悉卻又扭曲變調(diào)的尖利笑聲,仿佛貼著耳朵響起:

“嘻嘻嘻…阿兄!阿兄!快下來呀!下來陪我玩呀!水里可好玩啦!有好多好多漂亮的骨頭呢!嘻嘻嘻…”

是寶春的聲音!但那聲音里充滿了孩童不應(yīng)有的惡毒、怨念和一種非人的空洞感!

晨曦驚恐地抬頭,掙扎著望向血池翻滾的水面。只見水波晃動間,竟清晰地映出了柳氏那張熟悉的臉!只是此刻,那張臉扭曲如厲鬼,雙目赤紅滴血,嘴角咧開一個極其夸張、充滿刻骨恨意的獰笑!她手里正拿著晨曦那份與某位貴女婚約的信物(一柄小巧的羊脂白玉同心鎖)和婚書,一邊發(fā)出夜梟般的尖笑,一邊用涂著鮮紅蔻丹的指甲,狠狠地將玉鎖和婚書撕扯、掰碎!玉屑紛飛,紙片如蝶!

“小孽種!你也配?!你也配攀那高枝?!喪門星!都去死!都給我去死!你的東西,你的命,都是我的寶春的!哈哈哈!”

絕望如同這無邊的血水,冰冷而粘稠,瞬間將晨曦徹底淹沒、吞噬。那判官無面的臉龐上,星河旋轉(zhuǎn)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五) 續(xù)命之術(shù)

寅時三刻,天色依舊墨黑,風(fēng)雪稍歇,天地間彌漫著一種死寂的沉重。陳府內(nèi)院一處最僻靜的廂房,門窗緊閉,所有的縫隙都用浸過黑狗血的黃符嚴(yán)密地封死。房間中央,玉真子道長正進行著最后的準(zhǔn)備。陳明遠、李景元、清風(fēng)道童肅立一旁,大氣不敢出。

地面上,用摻雜了朱砂、金粉的墨線,勾勒出一個復(fù)雜玄奧的七星法陣。七盞形制古樸的青銅油燈(燈座鑄有狻猊負(fù)燈之形),按北斗七星的方位穩(wěn)穩(wěn)擺放。燈身布滿云雷紋和饕餮紋,透著遠古的蒼涼。燈盞內(nèi),盛著的并非尋常燈油,而是用尸油(取自橫死未腐之尸)混合了純黑公狗的心頭熱血,再輔以七七四十九種至陽藥材秘法熬煉而成,燃燒時散發(fā)出一種極其古怪、令人作嘔的甜膩焦糊味,混合著濃烈的血腥氣。

玉真子道長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杏黃色八卦道袍,手持一柄新取出的千年桃木芯法劍,劍身刻滿《度人經(jīng)》真文,隱隱有紫氣流轉(zhuǎn)。他面色肅穆,眼神卻異常疲憊,左手腕包裹的白布隱隱滲出血跡。他腳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詞,步法玄奧難測,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引動腳下法陣的微光流轉(zhuǎn)。桃木劍尖,挑著一道用自身精血混合金粉書寫的“三魂七魄護身符”。

“天清地靈,北斗垂光!三魂永久,魄無喪傾!急急如律令!”

隨著最后一句真言爆喝而出,玉真子道長手腕猛地一抖,劍尖黃符無火自燃!一團幽藍色的火焰瞬間升騰而起,將符箓吞噬!火焰跳動,映得老道的臉忽明忽暗!

就在符箓?cè)急M的剎那!

廂房內(nèi)原本氣息奄奄、如同死去的晨曦,身體猛地一挺!竟直挺挺地坐了起來!動作僵硬,如同提線木偶!

更駭人的是,他那雙原本緊閉的眼睛,驟然睜開!瞳孔深處,兩道暗金色的豎瞳光芒一閃而逝!如同沉睡的兇獸睜開了冰冷的眼眸!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死寂與威嚴(yán)的氣息瞬間彌漫整個房間!離得最近的清風(fēng)道童“啊”地低呼一聲,臉色煞白,連退數(shù)步,緊緊抓住了師父的袍角。

“嗚——!”

房間角落堆放的積雪,仿佛被這股氣息引動,驟然騰空而起!雪粉在空中急速旋轉(zhuǎn)、凝聚,竟在眨眼間凝成了七個身披殘破甲胄、手持銹蝕長戈、面容模糊不清、只余兩點幽幽鬼火的陰森士兵!它們甫一成形,便齊刷刷地轉(zhuǎn)向晨曦的方向,動作整齊劃一,對著坐起的晨曦單膝跪地,長戈頓地,發(fā)出沉悶而整齊的“咚”聲!頭顱深深低下,如同在參拜它們的君主!整個房間的溫度驟降,墻壁上瞬間凝結(jié)出一層白霜!

“陰兵…認(rèn)主?!” 玉真子道長看到這一幕,渾身道袍瞬間被冷汗徹底浸透!握著桃木劍的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這正是《幽冥錄》中記載的、只存在于傳說中的景象!唯有幽冥地府中真正的上位者降臨陽世,方有萬分之一可能引動陰司兵將顯形認(rèn)主!他之前所有的猜測和敬畏,在這一刻得到了最恐怖、最直接的證實!

老道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幾乎站立不穩(wěn)。他強撐著最后一絲清明,將桃木劍猛地插入陣眼位置,雙手掐“北斗伏魔印”,口中真言誦念得更加急促洪亮,如同驚雷炸響:

“北斗七元,神氣統(tǒng)天!天罡大圣,威光萬千!鎖!”

七星燈陣的光芒驟然明亮了數(shù)倍,七道燈焰筆直向上,如同七根金色的鎖鏈,死死壓住那彌漫的幽冥之氣!七個陰兵的身影在煌煌燈光中劇烈波動,如同水中的倒影,發(fā)出不甘的無聲嘶吼,最終漸漸變得虛幻透明,如同融化的冰雪,無聲無息地消散在空氣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壓也隨之緩緩?fù)巳ァ?/p>

晨曦眼中的暗金豎瞳隱沒,身體一軟,重新倒回床上,呼吸微弱卻平穩(wěn)下來。玉真子道長踉蹌一步,被清風(fēng)和李景元連忙扶住,他大口喘息著,望著床上昏迷的孩子,眼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復(fù)雜與敬畏:

“無量天尊…此子命途…非貧道所能窺測矣…此七星續(xù)命之法,只能暫保他三十六載陽壽…三十六載后…”他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代價,早已寫在幽冥判官的命簿之上。

(六)起死回生

七日,整整七日的煎熬等待。陳府上下籠罩在一種詭異的死寂和難以言喻的恐懼之中。仆人們走路都踮著腳尖,說話更是細聲細氣,仿佛生怕驚醒了什么。柳氏借口寶春受了驚嚇,一步未曾踏足偏院,只派趙婆子每日例行公事般詢問一聲。陳明遠則告假在家,每日守在廂房外間,臉色一日比一日陰沉。李景元則與清風(fēng)道童輪番守候,記錄脈象變化,熬制固本培元的湯藥。老管家陳福更是衣不解帶,守在門外,隨時聽候差遣,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滿是憂慮和期盼。

第七日清晨,天光微亮。廂房內(nèi)濃重的藥味和血腥氣混合著七星燈陣殘留的奇異焦糊味,仍未散去。玉真子道長因損耗過巨,已于前日返回玄都觀靜養(yǎng)。柳氏在陳明遠嚴(yán)令下,不得不端著一碗濃黑如墨、散發(fā)著刺鼻怪味的湯藥(內(nèi)沉三根系著咒文紅繩的銀針),在趙婆子陪同下,腳步虛浮地走到床前。她臉上脂粉厚重,描畫得一絲不茍,卻掩不住眼底的驚惶與憔悴,端著藥碗的手抖得厲害,碗沿與托盤發(fā)出細碎而急促的撞擊聲。趙婆子也是臉色發(fā)白,緊緊跟在柳氏身后,眼神躲閃,不敢看床上的人。

晨曦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神先是茫然,如同初生嬰兒般純凈,隨即聚焦,帶著大病初愈的虛弱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深邃,仿佛經(jīng)歷了千載滄桑。

柳氏對上那雙眼睛,心頭猛地一悸,仿佛被無形的冰針刺了一下,手抖得更厲害,黑褐色的藥汁濺出幾滴,落在她華貴的織金纏枝蓮紋裙擺上,暈開幾點污漬。她強行壓下心頭的恐懼和厭惡,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命令的尖利,卻又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喝!這是道長留下的藥,莫要耽擱!”她將藥碗往前一遞,動作帶著不容置疑的逼迫。

晨曦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那碗令人作嘔的藥湯,清晰地看到碗底沉著三根細長的銀針,針尾系著寫滿密密麻麻、扭曲如蝌蚪般咒文的紅繩。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看柳氏,只是默默地伸出手。那手依舊蒼白纖細,卻似乎多了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沉穩(wěn)。他接過了藥碗。冰涼的碗壁觸手生寒。

他閉上眼,屏住呼吸,將那苦澀、腥臭、難以形容的液體一飲而盡!藥汁滾過喉嚨,如同吞下了一塊燒紅的炭火,又像是咽下了一塊千年寒冰,冰火交織的劇痛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麗灪咭宦?,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就在這劇痛襲來的瞬間!晨曦的目光下意識地瞥向了旁邊梳妝臺上的一面打磨光亮的、邊緣鏨刻著纏枝牡丹紋的銅鏡!

鏡中映出的少年面容蒼白而陌生,然而就在他目光觸及鏡面的剎那,那瞳孔深處,兩道暗金色的豎芒如同潛伏的兇獸之瞳,驟然閃過!冰冷、威嚴(yán)、非人!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瞬間彌漫開來!

“砰!”“砰!”“砰!”…

幾乎同一時刻,窗外院墻根下,那片被清掃過、但仍有薄薄積雪覆蓋的地面,毫無征兆地連續(xù)炸開七個拳頭大小的深坑!坑中泥土翻飛,露出了下面埋藏的七枚銅錢,正是玉真子道長布下七星燈陣時,用來引開部分幽冥之力的媒介!此刻,它們仿佛完成了使命,又仿佛在無聲控訴!

守在門外一直豎著耳朵聽動靜的老管家陳福,聽到爆炸聲,猛地推門沖了進來:“老爺!大郎!出什么事了?!”

柳氏和趙婆子順著爆炸聲望去,恰好看到七枚銅錢拋向空中,好似一個巨大怪物。

“啊——!鬼…鬼??!” 趙婆子發(fā)出一聲殺豬般的凄厲尖叫,連滾帶爬地向門外逃去,差點撞翻沖進來的陳福。

柳氏更是如遭雷擊!“哐當(dāng)!”一聲,手中托盤砸落在地,上好的青瓷盞摔得粉碎!她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軟軟地癱倒下去,眼神渙散,只剩下無邊無際、深入骨髓的恐懼!她指著晨曦,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剩下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陳福也被那響聲嚇了一跳,但他更關(guān)心晨曦。他幾步搶到跟前,急切地問道:“大郎!您…您感覺怎么樣?哪里不舒服?” 他渾濁的老眼里充滿了關(guān)切,仿佛沒看到地上的柳氏和門外的飛土。

晨曦緩緩收回目光,看向地上癱軟的柳氏,眼神平靜無波,那暗金的光芒已然隱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幽暗。他輕輕咳了一聲,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目光轉(zhuǎn)向一臉焦急的陳福:

“我沒事…。藥,喝完了?!?/p>

陳??粗筷仄届o的眼神,聽著他清晰的回答,又驚又喜,老淚瞬間涌出:“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大郎吉人天相!菩薩保佑!老奴…老奴這就去給您端熱粥來!” 他激動得語無倫次,仿佛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連忙轉(zhuǎn)身去張羅。

癱在地上的柳氏,聽著晨曦那平靜得可怕的聲音和陳福欣喜的哽咽,看著門外被掀起的飛土,一股寒意從頭頂涼到腳底,比這臘月的風(fēng)雪更甚。她知道,有些東西,徹底不一樣了。

(七) 史實錨點

永徽二年的深冬,長安城在風(fēng)雪的肆虐下顯得肅殺而壓抑。大唐帝國的根基之下,暗流洶涌,危機四伏,如同這覆蓋宮闕的厚重積雪,掩蓋著無數(shù)蠢蠢欲動的陰影:

西域戰(zhàn)報·血染金嶺:六百里加急軍報飛抵兵部,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阿史那賀魯叛軍以雷霆之勢攻陷金嶺城!守城唐軍三千將士血戰(zhàn)至最后一人,盡數(shù)殉國!兇殘的叛軍竟將陣亡唐軍尸骸剝?nèi)ゼ纂?,砍下首級,連同無頭尸身層層疊疊,在關(guān)隘之前壘成一座巨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京觀”以耀武揚威!消息傳回,長安震動,朝野嘩然!太極宮含元殿上,兵部尚書崔敦禮須發(fā)戟張,聲音悲憤:

“陛下!阿史那賀魯背信棄義,屠戮王師,筑京觀以辱我大唐!此仇不共戴天!臣請即刻發(fā)兵,踏平叛賊,血債血償!”

龍椅上的李治面色沉凝,年輕的眉宇間籠罩著陰云。他尚未開口,戶部尚書高季輔已出列急奏:

“陛下!三思??!去歲關(guān)中大旱,今冬暴雪成災(zāi),倉廩空虛,民力疲憊!此時勞師遠征,糧秣轉(zhuǎn)運千里,耗費何止億萬?恐非社稷之福!當(dāng)務(wù)之急,乃安撫流民,穩(wěn)定關(guān)中!”

武將隊列中,數(shù)位將領(lǐng)怒目而視,朝堂之上頓時充滿了壓抑的怒火與激烈的爭論。

佛道相爭·熒惑守心:太史局(掌管天文歷法)太史令李淳風(fēng)夜觀天象,面色凝重,于早朝之上奏報“熒惑守心”之兇兆(火星運行至心宿二星附近,古時視為大兇,帝王有災(zāi))。此奏章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大慈恩寺內(nèi),玄奘法師譯經(jīng)未停,但其座下首徒窺基法師已悄然入宮覲見皇后武氏。而長安城內(nèi)清都觀、玄都觀等道門魁首更是聞風(fēng)而動。清都觀觀主沖虛子聯(lián)合數(shù)位德高望重的老道,聯(lián)名上書,言辭激烈:

“陛下!熒惑守心,乃天象示警!蓋因釋教東傳,沙門日盛,不事生產(chǎn),耗費國帑,更有甚者,妄言禍福,干預(yù)朝政!以致天地失和,星象紊亂!此乃‘佛祖震怒,降罪于東土’!懇請陛下抑佛興道,重歸黃老清靜無為之本,方能上應(yīng)天心,下安黎庶,化此兇兆!”

朝堂之上,崇佛與崇道的大臣頓時分成兩派,引經(jīng)據(jù)典,唇槍舌劍。一場圍繞天象解讀、爭奪君王信任與信仰主導(dǎo)權(quán)的暗戰(zhàn),在朝堂與市井間悄然拉開帷幕,其勢洶洶,甚至蓋過了西域的烽火。玉真子道長在陳府作法后,曾憂心忡忡地向陳明遠提及:

“將軍,‘熒惑守心’,兵災(zāi)之兆,恐非天災(zāi),實乃人禍牽引…太史令所言天象,或未盡實情,亦或…有人欲借天象生事。朝堂之上,風(fēng)雨欲來啊?!?/p>

遼東諜影·西市鬼祟:長安西市,雖值寒冬,依舊胡商云集,駝鈴聲聲,各色奇珍異寶琳瑯滿目。然鴻臚寺(掌管外交)密探與金吾衛(wèi)(京城衛(wèi)戍)暗樁,近日卻察覺有異。幾個操著流利河洛官話、自稱來自新羅的皮貨商,出手闊綽,卻對真正的貴重皮貨如玄狐、紫貂興趣寥寥,反而頻頻接觸一些專收戰(zhàn)場舊物的掮客。金吾衛(wèi)旅帥趙五郎(化裝成胡商)與一名可疑的“新羅商人”在波斯邸后的暗巷“偶遇”。

趙五郎(操著生硬的粟特腔):“尊貴的客人,上好的波斯彎刀,要不要瞧瞧?”

“新羅商人”(警惕地打量四周):“刀?不要。可有…舊甲片?唐軍的,越舊越好,特別是護心鏡、護頸(頓項)、帶標(biāo)記的護臂(臂鞲),價錢好說?!?/p>

趙五郎(故作驚訝):“哦?要那些破爛做什么?打仗?新羅也打仗了?”

“新羅商人”(眼神閃爍):“不不,是做…做祭祀用的法器!對,法器!我們新羅的薩滿,最喜歡用這些沾染過勇士氣息的東西做法事…你若有門路,這個數(shù)!”他比劃了一個高價的手勢。

趙五郎心中冷笑,面上堆笑:“好說,好說!包在我身上!” 消息秘報至兵部與大理寺(最高審判),疑為高句麗細作假扮,意圖竊取唐軍甲胄(尤其是精銳部隊裝備的明光鎧)之形制、用料、工藝機密,或用于仿制提升自身軍備,或用于研究破甲之法,為將來可能的戰(zhàn)事做準(zhǔn)備。長安城繁華的表象下,一張無形的諜網(wǎng)正在悄然收緊。兵部侍郎在密室中對著地圖,手指重重敲在遼東位置:

“高句麗…泉蓋蘇文…狼子野心,亡我之心不死!西市之事,務(wù)必查個水落石出!凡有可疑者,寧可錯抓,不可錯放!”

雪虐風(fēng)饕的長安城,陳府偏院那場離奇而恐怖的生死劫難,不過是這帝國宏大敘事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注腳。然而,那烙印在稚子心口的北斗七星,那深藏于幽冥的判官朱筆所批下的“借壽三紀(jì),劫滿肉身飼鬼”,那暗流涌動的朝堂紛爭與邊關(guān)烽火,卻如同命運紡車上悄然絞合的絲線,預(yù)示著更大的風(fēng)暴,正在這貞觀遺風(fēng)漸逝、永徽新局初開的時代,緩緩醞釀成形。八歲的晨曦在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帶回來的,不僅是殘存的性命,還有那來自九幽的烙印和注定坎坷的命途。


更新時間:2025-08-10 21:2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