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藥圃里拔草。別人打坐我曬背。別人練劍我午睡。別人辟谷我啃肘子。
我是修仙界公認(rèn)的廢物點心。大師姐蘇嬋把新領(lǐng)的月例靈石拍在我手心?！傲珠e，
下月宗門小比，你總得過了煉氣一層吧？”我捏著那三塊下品靈石，感受著里面微弱的靈氣。
“師姐，強(qiáng)扭的瓜不甜?！碧K嬋嘆氣：“不扭連瓜秧子都沒了！戒律堂沈長老說了，
你再不過，就要被掃地出門，去山下種靈田！”種田？我眼睛亮了亮?！鞍宰幔?/p>
有休假嗎？活兒重不重？”蘇嬋氣得直跺腳。“林閑！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別人擠破頭想留在內(nèi)門，你倒好，就想著種田！”我慢悠悠站起來，拍拍沾了泥巴的裙角。
“師姐，人各有志。我覺得種田挺好，清凈?！彼掼F不成鋼地戳我腦門?！皼]志氣！
下午去聽沈長老的引氣入體課，再敢溜號，我打斷你的腿！”我縮縮脖子。蘇嬋師姐是醫(yī)修，
她說打斷腿，那就是真的能接上再打斷無數(shù)次。我只好抱著蒲團(tuán)，磨蹭到傳功堂最后一排。
沈長老的聲音像隔著一層厚棉花?！啊瓪獬恋ぬ铩斓仂`氣……”我眼皮開始打架。
丹田在哪兒來著？哦，大概在吃了肘子有點撐的那個地方。靈氣？周圍空氣挺清新的。
我打了個哈欠。陽光透過窗欞，暖烘烘地曬著后背。舒服。太舒服了。比曬背還舒服。
我腦袋一點一點。沈長老的聲音猛地拔高，像根針扎進(jìn)耳朵?！傲珠e！”我一個激靈，
差點從蒲團(tuán)上栽下去。滿堂哄笑。前排幾個精英弟子回頭，眼神里全是鄙夷?！坝质撬?。
”“爛泥扶不上墻?！薄罢娌恢捞K師姐干嘛護(hù)著這種廢物。”沈長老黑著臉，
山羊胡子一翹一翹?！傲珠e！你來說說，引氣入體，第一步為何？”我慢吞吞站起來。
“呃……先……找個舒服的地方坐下？”哄笑聲更大了。沈長老的臉黑得像鍋底?！靶嗄?！
朽木不可雕也！下月小比，你若連煉氣一層都達(dá)不到，就給我滾出山門！”我哦了一聲，
重新坐下。滾就滾唄。聽說山下凡人城鎮(zhèn)的燒雞，味道一絕。我重新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
找了個更舒服的角度，準(zhǔn)備繼續(xù)打盹。沈長老氣得拂袖而去。
前排一個穿著內(nèi)門精英弟子服的少年轉(zhuǎn)過頭。他叫沈確，沈長老的侄子，
宗門小比的熱門人選。他看著我，眼神冰冷，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傲珠e，
占著內(nèi)門的名額，卻甘當(dāng)廢物，你不覺得羞恥嗎？”我托著腮幫子，懶洋洋地回看他。
“沈師兄，你管我??？”他噎住，臉色更冷。“恬不知恥！”他冷哼一聲，轉(zhuǎn)回頭去。
我聳聳肩。羞恥心？那玩意兒能當(dāng)肘子吃嗎？不能。所以，無所謂。下課鐘響。
我第一個抱著蒲團(tuán)沖出傳功堂。目標(biāo)：膳堂的蜜汁烤靈禽腿。去晚了就沒了！
夕陽把云霞染得金紅。我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溜達(dá)到后山斷崖。這是我的秘密基地。
一塊平整的大青石。旁邊歪脖子老松樹替我擋掉大半視線。
絕佳的曬夕陽、睡懶覺、躲清靜寶地。我往青石上一癱。四肢舒展。滿足地喟嘆一聲。
“這才叫日子啊……”什么引氣入體。什么宗門小比。什么飛升大道。關(guān)我屁事。
我就想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曬曬太陽，看看云。當(dāng)一條沒有夢想的咸魚。多好。晚風(fēng)輕柔。
帶著草木和泥土的氣息。我眼皮越來越沉。意識漸漸模糊。就在我即將滑入夢鄉(xiāng)的瞬間。
“咔嚓！”一聲炸雷毫無征兆地劈開暮色！不是劈在天邊。是劈在我頭頂！
那棵歪脖子老松樹，瞬間焦黑！一股難以形容的、龐大到令人窒息的氣息，兜頭罩下！
我渾身汗毛倒豎。像被無形的巨手死死摁在青石上。動彈不得。連呼吸都停滯了。怎么回事？
晴天霹靂？我也沒發(fā)誓?。‰y道沈長老的詛咒生效了？這威力也太大了點吧？
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被鎖定的、瀕死的恐懼。那恐怖的氣息盤旋著，帶著煌煌天威。
似乎在審視。在確認(rèn)。我閉上眼。完了。吾命休矣?？眷`禽腿是最后一頓了。
早知道多吃兩個……預(yù)想中的灰飛煙滅沒有到來。那毀天滅地的氣息，倏地一收。
像從未出現(xiàn)過。只有旁邊焦黑冒煙的老松樹，證明剛才不是幻覺。我癱在青石上。心臟狂跳，
像要沖破胸腔。后背全是冷汗。晚風(fēng)吹過，涼颼颼的。我大口喘著氣，手腳發(fā)軟。
“見……見鬼了……”我哆嗦著爬起來。此地不宜久留！我連滾爬爬地逃離后山斷崖。
回到我那位于雜役弟子區(qū)域最偏僻角落的小破屋。一頭栽倒在硬邦邦的木床上。
用破棉被把自己裹成蠶蛹。瑟瑟發(fā)抖。那到底是什么東西？雷劫？可我沒修煉??！劈歪了？
劈歪能劈得那么準(zhǔn)？就擦著我頭皮過去？我翻來覆去。一夜無眠。第二天。
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去藥圃。蘇嬋師姐嚇了一跳?！傲珠e？你怎么了？昨晚做賊去了？
”我張了張嘴?！皫熃恪笊綌嘌履强美纤蓸洹焕着沽恕碧K嬋莫名其妙。“哦，
可能是哪個師兄師姐在附近練雷法吧？劈焦了就劈焦了唄，你怕什么？”我咽了口唾沫。
“那雷……差點劈到我……”蘇嬋更奇怪了。“你站樹下干嘛？下雨天不能站樹下，
凡人小孩都知道的道理。”“沒下雨……”“沒下雨？那更沒事了！晴天霹靂能劈到你？
你當(dāng)自己是妖孽渡劫啊？”蘇嬋拍拍我的肩?！皠e胡思亂想，趕緊干活。下午沈長老的課，
再打瞌睡，神仙也救不了你。”她丟給我一把小藥鋤。我握著藥鋤，
看著泥土里剛冒頭的嫩草。心里亂糟糟的。真的是意外？那被鎖定的、窒息的感覺，
太真實了。不像意外。接下來的日子。我提心吊膽。去后山？打死我也不去了！
連傳功堂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我都不敢坐了。萬一再來個晴天霹靂呢？
我縮在傳功堂最中間、最安全的位置。強(qiáng)撐著聽沈長老念經(jīng)。還是聽不懂。還是想睡。
但我不敢睡了。硬熬。熬得我眼冒金星，臉色發(fā)青。沈確偶爾回頭看我。眼神里的鄙夷更深。
“裝模作樣?！蔽覒械美硭?。保命要緊。奇怪的是。那天的恐怖氣息，再沒出現(xiàn)過。
日子似乎又恢復(fù)了平靜。除了我依舊卡在煉氣一層門口。死活進(jìn)不去。
蘇嬋師姐急得嘴角起泡。變著法給我開小灶。灌靈藥。逼我打坐。就差親自上手給我引氣了。
沒用。靈氣在我身體里，像滑溜的泥鰍。剛進(jìn)來，打個轉(zhuǎn)，哧溜——跑了。丹田像個漏勺。
存不住。蘇嬋絕望了。“林閑，你這身體……是漏斗做的嗎？”我安慰她。“師姐，
別費勁了。天生我材……未必有用。”宗門小比的日子。到了。演武場上。人山人海。
內(nèi)門外門弟子齊聚。氣氛肅殺。沈長老坐在高臺主位。旁邊坐著掌門和其他幾位長老。
沈確一身勁裝，英姿勃發(fā)，站在最前排。他是奪冠熱門。無數(shù)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我縮在人群最后面。努力降低存在感。希望沈長老貴人多忘事。把我這條小咸魚忘了?？上?。
怕什么來什么。沈長老冰冷的聲音通過擴(kuò)音法陣傳遍全場?！暗谝豁?，修為檢驗！
念到名字者，上前測試！”一個接一個弟子上前。將手按在測靈石上。光芒閃爍。“李炎，
煉氣三層！”“王淼，煉氣二層！”……“沈確！”沈確大步上前。身姿挺拔如松。
他手掌按上測靈石。嗡！刺目的白光沖天而起！整個測靈石劇烈震動！“煉氣七層！
”驚呼聲響徹演武場！“天??！沈師兄又突破了！”“他才入門三年吧？這速度！
”“不愧是沈長老的侄子！”“這次小比魁首非他莫屬！”高臺上，沈長老撫須微笑。
掌門也微微頷首。沈確收回手，目光掃過人群，帶著傲然。他似乎在找誰。最后，
定格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弧度。我低下頭?？葱?。“林閑！”該來的還是來了。
全場目光，“唰”地集中到我身上。有好奇。有鄙夷。更多的是看好戲。蘇嬋師姐在我身后，
急得推了我一把?！翱烊グ。 蔽遗仓阶?。像上刑場。走到測靈石前?；覔鋼涞氖^。
比我人還高。我深吸一口氣。把手按上去。冰涼的。沒反應(yīng)。一點光都沒有。死寂。
比剛才沈確測試完的喧鬧更可怕的死寂。落針可聞。所有人都盯著那塊毫無反應(yīng)的測靈石。
幾息之后?！班坂汀辈恢钦l先笑了出來。緊接著。哄堂大笑。“哈哈哈！
一點光都沒有！”“連煉氣一層都不是？凡人嗎？”“她怎么混進(jìn)內(nèi)門的？
”“靠蘇師姐的關(guān)系唄！”“廢物！簡直是宗門的恥辱！”嘲笑聲、議論聲，
像潮水一樣涌來。我低著頭?？粗约旱男?。破舊的布鞋。沾著藥圃的泥巴。有點臟。
高臺上。沈長老的聲音冷得像冰渣?！傲珠e，入宗門三年，修為毫無寸進(jìn)！資質(zhì)愚鈍，
懈怠懶惰！丟盡宗門臉面！”他站起身，居高臨下?！耙篱T規(guī)，即刻起，
剝奪你內(nèi)門弟子身份！逐出山門！”判決落下。蘇嬋師姐沖了出來?！吧蜷L老！掌門！
再給林閑一次機(jī)會吧！她……她只是……”她急得說不出理由。沈確也上前一步。“掌門，
長老，門規(guī)森嚴(yán)，豈能因一人而廢？林閑此等廢物，留在內(nèi)門，只會拖累宗門聲譽(yù)！
理應(yīng)驅(qū)逐！”他的話，引得一眾精英弟子附和?！皩?！驅(qū)逐廢物！”“還內(nèi)門清凈！
”掌門沉默片刻。最終，緩緩點頭?！吧蜷L老所言，依門規(guī)行事吧。
”兩個戒律堂的弟子上前。面無表情?！傲珠e，請吧?！蔽姨痤^。看了一眼高臺。
看了一眼憤怒又無奈的蘇嬋師姐?？戳艘谎鄣靡饫湫Φ纳虼_。
看了一眼周圍或鄙夷或麻木的臉。哦。被開除了。也好。我轉(zhuǎn)身。沒再看任何人。
朝山門的方向走去。腳步很輕。身后是巨大的喧囂。似乎還有蘇嬋師姐帶著哭腔的喊聲。
“林閑！”我沒有回頭。山門很高。白玉臺階很長。我一步步往下走。
走出那層無形的、隔絕凡塵的護(hù)山大陣。外面的空氣，似乎更清新些。帶著點煙火氣。
我回頭望了一眼。云霧繚繞的仙山。再見了。我的咸魚生涯……換個地方繼續(xù)。山下。
清河鎮(zhèn)。不大不小的凡人城鎮(zhèn)。我揣著蘇嬋師姐偷偷塞給我的幾塊靈石。
找了家最便宜的客棧。要了間最便宜的房間。倒頭就睡。睡了個昏天黑地。第二天。
神清氣爽。被開除的陰霾一掃而空。我拿著靈石，去錢莊換成沉甸甸的銀子。沉甸甸的。
踏實。然后。開始我的新生活。目標(biāo)：買塊地，當(dāng)小地主婆。雇幾個人。種田。收租。
曬太陽。完美。我在鎮(zhèn)子西頭看中了一塊荒地。靠著河。土質(zhì)一般。但勝在便宜。
賣家是個干瘦老頭。“姑娘，這地……薄得很，收成怕是不好?！蔽覕[擺手。“沒事，
我就圖個清靜。”一手交錢。一手拿地契。紅彤彤的官印蓋上去。這塊地。姓林了。
我雇了兩個老實的佃農(nóng)。張伯和李叔?！皷|家，這地……種啥？”我摸著下巴。
“種點……好活的，不用太費心的。”張伯想了想?！澳蔷汀t薯？耐旱，蟲害少，
好伺候。”我拍板?！靶?！就紅薯！”我又在鎮(zhèn)子邊上租了個小院。一進(jìn)一出。院子不大。
有口水井。有棵老槐樹。我很滿意。安頓下來。日子又變得緩慢而悠閑。每天睡到日上三竿。
起床。慢悠悠晃到地里?？磸埐屠钍逅藕蚰切┚G油油的紅薯苗?；蛘叨自诤舆叀?/p>
看鴨子鳧水?？礉O夫撒網(wǎng)。餓了。就去鎮(zhèn)上的小飯館。點一盤油汪汪的燒雞。一壺淡酒。
坐在臨窗的位置。看街上人來人往。偶爾。能聽到關(guān)于山上仙門的零星議論。
“聽說青云宗這次小比，出了個天才！姓沈……”“可不，煉氣七層！了不得！
”“以后肯定前途無量……”我埋頭啃雞腿。嗯。真香。沈確是誰？不認(rèn)識。晚上。
躺在小院竹椅上。搖搖晃晃?？葱切恰]有仙山的云霧遮擋。凡間的星星，又大又亮。
像撒了一把碎銀子。晚風(fēng)帶著河水的濕氣。吹在身上。舒服。比什么引氣入體舒服一萬倍。
咸魚的生活。就該這樣。我以為。我的余生。都會這樣平靜地流淌過去。直到那一天。
我啃完燒雞。剔著牙。慢悠悠溜達(dá)回我的小院。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院子里。老槐樹下。
石桌旁。坐著一個人。一個……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他穿著最簡單的青色布衣。身形清瘦。
側(cè)對著我。手里端著一個粗陶茶杯。正在喝茶。動作很隨意。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好看。
夕陽的余暉落在他身上。像鍍了一層金邊。聽到開門聲。他轉(zhuǎn)過頭。一張臉。干凈。清俊。
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靜得像最深的海。看不出情緒。但當(dāng)他目光落在我身上時。
我渾身猛地一僵。像被無形的針扎了一下。
一股極其微弱、卻熟悉到讓我骨髓發(fā)冷的……氣息?；突吞焱２蝗菘咕?。雖然只有一絲絲。
一閃而逝?？斓孟皴e覺。是他！是那天后山斷崖上，那恐怖氣息的主人！我頭皮瞬間炸開！
下意識后退一步。想跑。腳卻像釘在地上。動不了。他看著我。放下粗陶茶杯。
杯底磕在石桌上。發(fā)出輕輕一聲“嗒”。聲音不大。卻像敲在我心尖上。他開口。聲音不高。
清清淡淡。像山澗流過石頭的溪水。沒什么溫度。“林閑?！彼辛宋业拿帧Ｎ液韲蛋l(fā)干。
“你……你是誰？”他微微偏了下頭。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片刻。他說。
“你可以叫我……明塵?！泵鲏m？沒聽過。仙門里好像沒這號人物。他頓了一下。
補(bǔ)充了一句?！盎蛘?，按你們更容易理解的說法……”他抬起眼。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
直視著我。清晰地吐出兩個字?！疤斓馈！薄稗Z——！”我腦子里像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一片空白。天……天道？那個傳說中，至高無上，掌管萬物運行，修士苦苦追尋，
以求感應(yīng)其意的……天道？他？坐在我院子里？喝著我泡給張伯的、最劣質(zhì)的粗茶？
還報了個名字？明塵？我是不是燒雞吃太多。出現(xiàn)幻覺了？還是午覺沒睡醒？
我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嘶！真疼！不是夢！明塵……或者說天道。
他就那么靜靜地看著我。眼神里沒有任何戲謔。平靜得可怕。
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比如，今天天氣不錯。我張著嘴。半天發(fā)不出一個音。
“你……你……” 我舌頭打結(jié)，“找我……有事？”他點點頭?！班??！比缓蟆]下文了。
似乎在等我問。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狂跳的心臟平復(fù)一點?！笆病裁词?？
”他又端起那個粗陶茶杯。抿了一口。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大概是被劣質(zhì)茶葉澀到了。但他沒放下?！澳惚磺嘣谱诔??！?他陳述?！班?。
” 我點頭?！澳阍谶@里買了地，種了紅薯。”“嗯?！薄澳忝咳粘綍r末起，
巳時去河邊看鴨，午時吃燒雞，申時看佃農(nóng)耕種，酉時歸家，看星?！彼盐业囊惶?，
像報流水賬一樣說了出來。精確到時辰。我后背發(fā)涼。被監(jiān)視了？“你……你一直看著我？
”他搖頭?！安恍枰?。此界之內(nèi)，凡有靈之物，皆在感應(yīng)之中。
”他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說“院子里有棵樹”?！澳恪袘?yīng)我干嘛？” 我快哭了，
“我就是條咸魚，對您老人家沒威脅??！”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我臉上。這次。
那平靜無波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絲……困惑？“問題在于，” 他說，“你太‘咸’了。
”我：“？”“你的‘惰性’，你的‘無為’，你的‘不爭’……” 他似乎在斟酌詞句，
“過于純粹，過于……極致?！薄斑@……這怎么了？” 我不理解，“我礙著誰了？
”他沉默片刻?！暗K著我了?！蔽遥骸埃?？？”他緩緩站起身。青布衣袍在晚風(fēng)中微微拂動。
明明是個清瘦的人影。卻仿佛瞬間撐滿了整個小院。天地都黯淡了一下。
只有他是唯一的中心。那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力再次降臨！比后山那次更清晰！更浩瀚！
我雙腿發(fā)軟。幾乎要跪下去。他看著我。眼神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你的存在本身，你的極致‘無為’，正在緩慢地……侵蝕此界運轉(zhuǎn)的‘常理’。
”“就像一潭絕對靜止的死水，投入奔流不息的江河。”“死水或許無害，但它的‘不動’，
本身就是對‘流動’的否定。”“當(dāng)這‘不動’足夠純粹，足夠強(qiáng)大……”他頓住。
似乎在尋找我能理解的詞匯?！八鼤屨麠l河……逐漸‘停滯’。”我懵了。徹底懵了。
什么死水？什么江河？我？侵蝕天道？開什么宇宙級玩笑！“我……我沒那么大本事吧？
” 我聲音發(fā)顫，“我就種種紅薯……”“你有?！?他打斷我，語氣斬釘截鐵。
“你的‘道’，很特別。不是主動的破壞，而是被動的……消解?！薄澳闾傻锰搅恕?/p>
”“平到……連此界運行的力量，靠近你，都會失去‘動力’?！薄熬拖瘛彼斐鍪种?。
對著院子角落，一只正在搬運飯粒的螞蟻。那螞蟻爬得正起勁。他的指尖，
一縷微不可查的氣息拂過。不是攻擊。只是一絲最純凈的……天地本源氣息。
足以讓任何生靈受益。然而。那絲氣息飄到螞蟻上方。忽然。像被什么東西吸走了?；蛘哒f。
消散了。無聲無息。那只螞蟻毫無所覺。依舊吭哧吭哧地搬著飯粒。明塵收回手?？粗?。
“看到了嗎？”“你就像一個……‘道’的湮滅點?！薄叭魏谓咏愕摹馈壽E，
都會被你自身絕對的‘靜’所消融。”“微末如蟻，尚不明顯。
”“但若……”他的目光投向遠(yuǎn)方，仿佛穿透了云層，
看到了那高懸于眾生之上的、無形的規(guī)則之網(wǎng)。“若你繼續(xù)如此，日復(fù)一日，
年復(fù)一年……”“當(dāng)你的‘靜’足夠深，足夠廣……”“它會像無形的墨，滴入清水，
最終……染透整個‘池水’。”“此界運行的基石——‘動’與‘變’，
會被你的‘靜’與‘恒’……逐漸覆蓋、取代?！薄澳菚r……”他收回目光。
重新落在我慘白的臉上。聲音依舊平淡。卻字字如驚雷?！按私鐚⑾萑胗篮愕摹o滯’。
”“萬物不再生長，生靈不再繁衍，四季不再輪轉(zhuǎn)……”“一切，
歸于你此刻所追求的……絕對靜止?！薄按私?，將因你而‘死’?！毙≡豪?。死寂。
只有晚風(fēng)吹過老槐樹葉子的沙沙聲。我像被雷劈過的老松樹。外焦里嫩。腦子徹底糊了。我？
一條只想躺平的咸魚？成了毀滅世界的潛在威脅？理由是因為我躺得太平？太徹底？
太……咸？這比沈長老說我朽木不可雕，還離譜一萬倍！荒謬！太荒謬了！
“所以……” 我找回自己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您老人家大駕光臨……是想？
”明塵看著我。很認(rèn)真地說?！罢埬泔w升?！蔽遥骸啊薄半x開此界。
”“去你該去的地方?！薄吧辖??！薄澳抢铩厮銐蛏顝V，足以容納你的‘墨’。
”“不會因你而‘死’?！蔽掖舸舻乜粗?。天道。至高無上的存在。坐在我院子里。
用最平靜的語氣。對我說。請你飛升。離開。別禍害我家了。
這感覺……比被沈確當(dāng)眾罵廢物，還魔幻。“我……” 我艱難地組織語言，
…”“我連引氣入體都做不到……”“丹田漏得跟篩子似的……”“您是不是……找錯人了？
”明塵搖頭?！澳愕摹馈?，不在靈氣?！薄澳愕摹o’，就是你的‘道’。
”“它已足夠強(qiáng)大?！薄皬?qiáng)大到……此界已無法承載你的‘存在’?！薄澳惚仨氹x開。
”他的語氣。沒有商量。是通知。我腿一軟。跌坐在旁邊的竹椅上。
椅子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吱呀聲?！澳恰俏乙遣蛔吣兀俊泵鲏m沉默了一下?！拔視湍?。
”“怎么幫？”他抬眼?？聪蚰荷暮系纳n穹?！敖迪伦銐虻摹佟！薄爸恪w升’。
”“劫”字出口的瞬間。我仿佛看到。九天之上。有紫電無聲炸亮！一股滅頂?shù)耐海?/p>
比后山那次更恐怖！更宏大！帶著毀滅一切的決絕！籠罩了整個清河鎮(zhèn)！鎮(zhèn)子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