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塊被啃過的燒餅,缺了個大口子,晃晃悠悠掛在黑黢黢的天上。我蹲在破廟門檻上,
嗦著最后一根咸菜絲,舌尖又苦又澀。肚子咕嚕一聲,比廟里那尊掉了漆的神像嘆氣還響。
下山三個月,靈石沒賺到半塊,辟谷丹早就磕完了。修真界?呵。就是個更大的泥潭,
卷得更狠,淹死人不償命。傳單就是這時候飄過來的。黃不拉幾的紙,打著旋兒,
啪一下糊我臉上。扯下來一看,字寫得歪歪扭扭,透著一股子懶散勁兒:【震驚!
修真界咸魚教擴招公告】你想擺脫內(nèi)卷嗎?你想遠離996(哦不,
是007)的修煉生涯嗎?你想體驗“躺著也能漲修為”的終極奧義嗎?咸魚教,
你夢寐以求的歸宿!入教福利:1. 每日修煉任務(wù):睡覺八時辰(超額完成有獎,
睡滿十二時辰直接晉升內(nèi)門弟子!
)2. 獨家心法《咸魚翻身大法》(注:主要研究如何更舒服地躺著,翻身?看心情。
)3. 包吃包??!頓頓有咸魚?。ū窘讨鞔虍a(chǎn)品,管夠?。?. 教內(nèi)氛圍和諧,
絕不加班,絕不內(nèi)耗!擴招要求:1. 能躺著絕不坐著。(硬性指標!
)2. 對修煉晉升無強烈執(zhí)念。(佛系優(yōu)先?。?. 最好自帶被褥枕頭。
(教內(nèi)資源緊張,你懂的。)報名地址:修真界東大荒,咸魚坡,村口歪脖子老槐樹下,
找張大爺?shù)怯?。(溫馨提示:本教奉行“愛來不來,來了別催”原則,報名從速,
過時不候……也可能候,看張大爺睡醒沒。)我捏著這張紙,半天沒回過神。咸魚教?
躺著漲修為?包吃包住還頓頓有咸魚?
這……這簡直是……為我這種修真界底層混子量身定做的天堂?。《亲佑止緡R宦?,
比剛才還響。去他娘的天道酬勤!去他娘的逆天改命!我,谷雨,
今天就要做一條光榮的咸魚!東大荒是真荒。飛沙走石,鳥不拉屎。咸魚坡,名副其實。
一個小土坡,幾間破茅草屋歪歪斜斜杵著,風大點感覺能連根拔起。
村口確實有棵歪脖子老槐樹。樹下有個藤編躺椅。躺椅上,
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打了好幾個補丁道袍的老頭,睡得正香,口水順著花白胡子流下來,
在陽光下亮晶晶的。他懷里抱著塊木牌子,上面用炭筆寫著倆字:登記。這就是張大爺?
我蹲在他旁邊,等了足足半個時辰。老頭鼾聲如雷,此起彼伏,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鼾聲停了停,老頭咂咂嘴,翻個身,背對著我,鼾聲又起。
“張大爺?”我提高音量?!昂簟瓏!簟被貞?yīng)我的只有更響的呼嚕。
我瞅著他懷里那塊“登記”的牌子,再看看他那副“天塌下來也別吵老子睡覺”的架勢,
深刻體會到了公告上“愛來不來,來了別催”的精髓。行吧。入鄉(xiāng)隨俗。我左右看看,
找了塊還算平整的大石頭,一屁股坐下,背靠著老槐樹粗糙的樹干。暖烘烘的太陽曬著,
風雖然帶著土腥味,倒也還算柔和。奔波了幾個月,第一次這么無所事事地坐著。
緊繃的神經(jīng)一點點松開,眼皮子越來越沉。不知過了多久,
我是被一股濃烈的、直沖天靈蓋的咸腥味給活活熏醒的。睜眼一看,嚯!
躺椅上的張大爺不知何時坐起來了,正捧著一個粗陶大碗,吸溜吸溜吃得歡。
碗里是幾條黑黢黢、油亮亮的咸魚干,配著幾個干硬的雜糧窩頭。那味兒,霸道得很。“喲,
醒啦?”張大爺抬起眼皮,懶洋洋地瞥了我一眼,嘴里塞得滿滿的,說話含混不清,
“新來的?”我趕緊點頭,肚子很配合地發(fā)出一串咕嚕聲。
張大爺把碗往我這邊推了推:“喏,先墊吧兩口。入教餐。
”看著碗里那幾條散發(fā)著“生人勿近”氣息的咸魚,我咽了口唾沫。餓是真餓,
但這玩意兒……看著有點考驗?zāi)c胃?!般吨缮??”張大爺又吸溜了一口咸魚,
“咱們咸魚教的立教之本,精神圖騰!不吃飽哪有力氣躺?”行吧,精神圖騰。我硬著頭皮,
抓起一條最小的咸魚干。入手硬邦邦,像塊石頭。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嚯!咸!齁咸!
咸得我舌頭瞬間麻木,
緊接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海腥和歲月沉淀的復雜味道直沖鼻腔和腦門!
我差點當場表演一個靈魂出竅。張大爺看我五官扭曲的樣子,嘿嘿笑了,
露出缺了兩顆的門牙:“勁兒大吧?習慣就好。
這可是用咱們東大荒特產(chǎn)‘齁死人不償命鹽’腌了九九八十一天的上等貨!提神醒腦,
補充鹽分,居家旅行,躺平必備!”我灌了好幾口張大爺遞過來的涼水,
才勉強把那口咸到靈魂顫抖的魚肉咽下去,感覺嗓子眼都在冒煙?!皬埓鬆敗蹅兘?,
就吃這個?”“不然咧?”張大爺剔著牙縫里的魚肉絲,“咸魚配窩頭,法力無邊久!
偶爾改善伙食,也就是窩頭配咸魚?!彼蛄藗€大大的飽嗝,一股咸魚味兒撲面而來,
“名字?”“谷雨?!薄班?,節(jié)氣名,應(yīng)景。
”張大爺隨手從屁股底下摸出一個皺巴巴、沾著可疑油漬的本子,
又摸出一小截快禿嚕皮的炭筆,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地劃拉,“谷雨……好了。從今天起,
你就是咱咸魚教光榮的外門弟子了?!边@就……入了?“不用考核?不用測靈根?
不用交報名費?”我有點懵?!翱己??”張大爺像看傻子一樣看我,
“公告上第一條要求是啥?‘能躺著絕不坐著’!你剛才擱那石頭上,睡得比我還沉,
呼嚕打得差點把我吵醒,這考核還不夠硬?”他收起本子和炭筆,
又懶洋洋地癱回躺椅:“靈根?那玩意兒有啥用?咱又不跟人打架斗法爭地盤。
至于報名費……”他拍拍自己鼓囊囊的肚子,“剛才那口咸魚,就當你的入教貢獻了。行了,
別戳這兒了,自己找個空屋子安頓去。記住啊,核心教義:能躺不坐,能坐不站,
能動嘴絕不動手,能動手指頭絕不動胳膊。”他揮揮手,像趕蒼蠅,然后眼一閉,
鼾聲幾乎是瞬間就續(xù)上了。我捏著半條沒吃完的咸魚干,站在風沙里,
看著眼前幾間在風中瑟瑟發(fā)抖的破茅屋,感覺像在做一場荒誕離奇的夢。咸魚坡的茅屋,
內(nèi)部比外面看起來更……質(zhì)樸。我挑了一間相對“完整”的——至少屋頂?shù)亩瓷冱c,
門板還在。推門進去,一股陳年的塵土味混合著淡淡的咸魚余韻撲面而來。屋里空空蕩蕩,
墻角堆著點干草,算是“床鋪”。唯一像樣點的家具,是窗邊一個三條腿的破桌子,
剩下那條腿用幾塊石頭墊著。行吧,有屋頂遮頭,有干草當床,比破廟強。
我把那半條咸魚干鄭重其事地放在破桌子上,算是給自己開伙了。然后學著張大爺?shù)臉幼樱?/p>
往干草堆上一攤。硬是真硬,硌得慌。但神奇的是,身體一放松,
腦子里那些“修煉”、“靈石”、“功法”、“出人頭地”的念頭,就像退潮一樣,
“嘩啦”一下全沒了。只剩下一個念頭:好累,好想睡。窗外是嗚嗚的風聲,
還有隔壁茅屋隱約傳來的、此起彼伏的鼾聲大合唱。這氛圍,太催眠了。我眼皮打架,
意識漸漸模糊。迷迷糊糊間,好像聽到一個特別飄忽、特別懶散的聲音,
像夢囈一樣鉆進耳朵:“嗯……新來的?
虎吧……算了……管他呢……《咸魚翻身大法》第一層……睡……就完事了……”啥玩意兒?
大法?第一層?我掙扎著想聽清楚點,但困意如同潮水,徹底把我淹沒了。這一覺,
睡得昏天黑地。好像把下山這三個月缺的覺,還有之前十幾年為了修煉繃緊神經(jīng)熬的夜,
全都補了回來。中間似乎醒過一次,是被餓醒的。窗外天都黑了。
我摸索著拿起桌子上那半條咸魚干,閉著眼啃了兩口,咸得一個激靈,又灌了幾口涼水,
倒頭接著睡。再次睜開眼,是被透過破窗戶的陽光晃醒的。渾身骨頭像是被拆開重組過一樣,
又酸又軟,但一種奇異的、暖洋洋的舒適感,從骨頭縫里透出來。腦子也前所未有的清醒,
不是那種修煉后神完氣足的清明,而是……像被清空了所有垃圾文件,輕飄飄的。
我下意識地內(nèi)視丹田。以前那點微薄得可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靈力,
好像……厚實了那么一絲絲?真的就一絲絲,像頭發(fā)絲那么細的一點點增長。但絕對有變化!
我猛地坐起來,動作太大,差點把那張三條腿的桌子帶倒?!断挑~翻身大法》?
睡覺……真能漲修為?雖然慢得像蝸牛爬,但這可是在睡覺??!不費勁!不花錢!
沒有走火入魔的風險!巨大的驚喜砸得我有點暈乎。這時,門板被“哐當”一聲推開,
力道之大,差點讓本就搖搖欲墜的門板徹底下崗。一個腦袋探了進來,頂著雞窩似的亂發(fā),
眼屎糊了半邊臉,打著哈欠,聲音含混不清:“新來的?谷雨是吧?趕緊的,
開晨會了……哈欠……困死了……”“晨會?”我有點懵。咸魚教還有晨會?“對啊,例會。
”雞窩頭青年揉著眼睛,一臉生無可戀,“教主的規(guī)矩……麻煩死了……快點兒,
去晚了又得聽她嘮叨……哈欠……”說完,他縮回腦袋,踢踢踏踏地走了,那腳步聲,
聽著都像隨時能睡著。我趕緊爬起來,胡亂抹了把臉,跟著那踢踏聲往外走。
咸魚坡中間有塊稍微平整點的空地,算是“廣場”。此刻,
“廣場”上稀稀拉拉站著……或者說,倚著、靠著、蹲著七八個人。個個睡眼惺忪,
哈欠連天,衣服穿得歪七扭八,有的甚至披著被子就出來了。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咸魚味和沒睡醒的氣息。張大爺也在,靠著他的寶貝躺椅,閉目養(yǎng)神。
雞窩頭青年蹲在一邊,腦袋一點一點地打瞌睡。場面十分“咸魚”?!岸嫉烬R了吧?
”一個清脆但帶著濃濃不耐煩的女聲響起。我循聲望去。空地中央唯一站著的人。
是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少女,個子不高,扎著兩個松松垮垮的小揪揪,臉蛋圓圓的,
眼睛很大,但此刻那雙大眼睛里寫滿了“好煩好想回去睡覺”。
她穿著一身同樣洗得發(fā)白、打補丁的道袍,不過比張大爺那件干凈點。
她手里拿著個卷起來的紙筒,煩躁地敲著自己的手心。“我是白露!咸魚教現(xiàn)任教主!
”少女沒好氣地宣布,聲音因為困頓有點蔫,
“今天的晨會主題就一個:咱們的‘咸魚翻身基金’快見底了!”下面一片死寂。
只有風吹過破茅屋的嗚嗚聲,和幾個更加響亮的哈欠。白露教主等了半天,沒等到任何回應(yīng),
氣得跺了跺腳:“喂!你們給點反應(yīng)行不行?沒錢了!買鹽的錢!買窩頭的錢!
連墊桌腿的石頭都快用完了!”蹲著的雞窩頭青年,小寒,終于掀起一點眼皮,
嘟囔道:“教主……沒錢了……那就……省著點睡唄……”“省著點睡?”白露差點跳起來,
“怎么?。恳惶焖藗€時辰是教規(guī)!是底線!低于這個時間,修為倒退你負責?。?/p>
”另一個裹著被子的女弟子,立夏,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又軟又糯,
像沒睡醒:“教主……要不……咱們把咸魚……腌淡點?省鹽……”“腌淡了還是咸魚嗎?
那是對我們精神圖騰的褻瀆!”張大爺終于睜開眼,義正辭嚴地反駁了一句,
然后立刻又閉上了,仿佛剛才說話耗盡了力氣。白露抱著腦袋,一臉崩潰:“天??!
我當初為什么要接這個爛攤子!上個月評級,
‘修真界最不思進取門派’的名頭差點又被隔壁‘躺贏門’搶走!現(xiàn)在連飯都要吃不上了!
你們能不能有點上進心!想想辦法?。 睆V場上一片沉默。只有風,和哈欠。
我站在人群邊緣,看著這群徹底躺平的咸魚,和那個抓狂的小教主,感覺像在看一場荒誕劇。
“那個……”我弱弱地舉起手。唰!所有昏昏欲睡的目光瞬間聚焦到我身上。
連張大爺都再次掀開了眼皮。白露眼睛一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新來的?谷雨是吧?
你說!有什么好主意?”她幾步?jīng)_到我面前,充滿期待。
被這么多人(雖然都半死不活)盯著,我壓力有點大,
硬著頭皮開口:“教主……咱們教……總得有點收入來源吧?不能光靠……躺吧?
”白露的臉瞬間垮了:“收入來源?有啊!我們賣咸魚?。|大荒特產(chǎn),
齁死人不償命牌咸魚干!童叟無欺!”“……賣得出去嗎?”我小心翼翼地問。就那味兒,
那口感,能當暗器用。白露蔫了:“……賣不出去。上個月就賣出去三條,
還是山下王屠夫買回去給他家看門狗磨牙的,結(jié)果狗啃了一口,哭了三天。
”眾人:“……”“那……咱們教有沒有什么……特產(chǎn)?或者……技能?”我努力思考。
總不能真餓死吧?咸魚配窩頭也得有窩頭啊?!疤禺a(chǎn)就是咸魚,技能就是睡覺。
”小寒打了個哈欠,精準總結(jié)。白露煩躁地抓了抓小揪揪:“算了算了!例會結(jié)束!散會!
都回去挺尸!錢的事……我再想想……”她揮揮手,像趕蒼蠅,自己先轉(zhuǎn)身,
踢踢踏踏地往最大的那間茅屋走,背影充滿了“生無可戀”四個大字。人群瞬間作鳥獸散,
動作快得驚人,眨眼間廣場上就剩我一個,還有風卷起的沙塵。我看著白露消失的方向,
又看看手里那半條硬邦邦的咸魚干。這咸魚教……好像不只是躺著那么簡單。躺平,
也是需要本錢的。接下來的日子,我深刻體會到了咸魚教的精髓。修煉?不存在的。
唯一的“功課”,就是嚴格執(zhí)行《咸魚翻身大法》——睡覺。每天雷打不動,至少八個時辰。
躺下,閉眼,放空,讓那股暖洋洋的氣息在體內(nèi)自然流轉(zhuǎn)。
修為確實在以一種極其緩慢、但穩(wěn)定得令人發(fā)指的速度,一絲絲增長。慢到讓人絕望,
但也穩(wěn)到讓人安心。沒有瓶頸,沒有關(guān)卡,只要睡得夠久,就能一直漲。其他時間呢?
自由活動?;顒臃秶揪褪窍挑~坡方圓幾百米?;顒觾?nèi)容包括但不限于:發(fā)呆,望天,
數(shù)沙礫,互相交流哪種睡姿更舒服,以及……吃咸魚配窩頭。教里的氣氛,怎么說呢。
和諧是真和諧。絕對沒有勾心斗角,因為大家都懶得動那個心思。也絕對沒有爭搶資源,
因為根本沒啥資源可搶——咸魚管夠,窩頭限量,但誰也不會為了多吃半個窩頭紅臉,
太費勁。交流都靠意念,能用眼神絕不動嘴,能用鼻音絕不開口。我很快就適應(yīng)了這種節(jié)奏。
甚至開始有點喜歡。不用提心吊膽,不用拼命壓榨自己,不用擔心明天。天塌下來?哦,
那先睡一覺再說。當然,除了一個人。白露小教主。她是整個咸魚坡最不和諧的音符,
最不像咸魚的咸魚。她每天睡不夠八個時辰!因為她要操心!操心咸魚賣不出去。
操心窩頭不夠吃。操心茅屋漏風漏雨。
操心下個月修真界“最廢柴門派聯(lián)合會”的評級(雖然我們常年墊底,
但她覺得輸給“躺贏門”是奇恥大辱)。她像只焦躁的小蜜蜂,在幾間破茅屋之間嗡嗡嗡,
試圖喚醒一群深度冬眠的熊?!靶『?!別睡啦!
去村口看看張大爺是不是又被傳單糊臉上睡著了?讓他記得收今天的‘郵件’!
可能有門派交流函!”小寒翻個身,用屁股對著她,鼾聲更大?!傲⑾模∧惚蛔拥舻厣狭?!
沾灰了!快撿起來!晚上蓋著不舒服!”立夏裹著被子蠕動了一下,把自己裹得更緊,
像條大號咸魚卷?!皬埓鬆?!張大爺!您老別光顧著睡!想想辦法??!
昨天山下雜貨鋪老板來催賬了!說我們欠他三斤鹽錢、二十個窩頭錢!
再不還就要用咸魚抵債了!可咱們咸魚他也嫌齁啊!”張大爺在躺椅上翻了個身,
夢囈般嘟囔:“抵……抵就抵吧……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呼……”白露氣得原地蹦高,
小揪揪都炸毛了:“啊啊?。馑牢依?!你們這群沒良心的咸魚!
當初老教主把位置傳給我的時候,說好的‘教在人在,教亡人亡’呢!現(xiàn)在教還沒亡,
我先要被你們氣死了!”她吼完,
氣鼓鼓地沖回自己的“教主大殿”(就是那間稍微大點、有張破書桌的茅屋),砰地關(guān)上門。
不一會兒,里面?zhèn)鱽韷阂值摹㈩愃菩游飭柩实目蘼?。外面眾人,該睡的睡,該發(fā)呆的發(fā)呆,
毫無波瀾。只有我,新來的,良心有點過不去。我默默走到教主茅屋門口,猶豫了一下,
敲了敲門板??蘼曂A?。門板拉開一條縫,露出白露紅通通的眼睛和鼻頭,
警惕地看著我:“干嘛?你也來氣我?”“呃……不是。”我遞過去半條早上省下來的窩頭,
“教主,吃點東西?”白露看看窩頭,又看看我,眼圈更紅了,一把抓過窩頭,
惡狠狠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算你還有點良心!不像他們!哼!”“教主,
”我靠在門框上,“咱們教……以前靠什么維持啊?總不能一直這樣吧?
”白露泄憤似的嚼著窩頭,腮幫子鼓鼓的:“以前?以前老教主在的時候,
還能偶爾接點山下村民的活兒?!薄笆裁椿顑??”“幫人看孩子?!卑茁斗藗€白眼,
“往曬谷場一躺,孩子們在旁邊玩沙,只要不跑出視線范圍就行?;蛘邘腿丝磿竦南挑~,
防止野貓偷吃——主要是我們往那兒一躺,野貓嫌味兒大,不過來。
”我:“……”“老教主說這叫‘無為而治’,躺著就把錢賺了。”白露嘆了口氣,
“結(jié)果后來山下鬧瘟疫,人少了,孩子也少了。再后來,老教主他……”她聲音低下去,
“……睡過去了,再也沒醒。就……傳位給我了。”她啃完最后一口窩頭,
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小臉上滿是愁苦:“我接手就是個爛攤子!評級年年墊底,收入為零,
還欠一屁股債!這群家伙還天天就知道睡睡睡!我太難了!”我看著小姑娘發(fā)愁的樣子,
心里那點咸魚心態(tài),第一次被動搖了。“教主,”我試探著說,
“要不……咱們試試別的路子?”“什么路子?”白露無精打采。
“比如……”我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咱們的咸魚……能不能改良一下?
讓它不那么……齁?”白露像看傻子一樣看我:“改良?怎么改?不加鹽那還是咸魚嗎?
而且,‘齁死人不償命鹽’是咱們東大荒特產(chǎn),是靈魂!改了還是我們咸魚教嗎?
”“那……換個包裝?編個故事?”我努力回憶山下城鎮(zhèn)里那些招攬生意的套路,“比如,
吃了能美容養(yǎng)顏?或者……助眠?”白露嗤笑一聲:“美容養(yǎng)顏?你看我像嗎?
”她指了指自己熬夜操心熬出來的黑眼圈,“助眠?就這味兒,聞一下精神三天!還助眠?
”此路不通。我撓撓頭:“那……咱們開發(fā)點別的副業(yè)?咱們教不是擅長睡覺嗎?
有沒有可能……把這個當成一種服務(wù)?”白露眨巴著大眼睛,沒聽懂:“睡覺……服務(wù)?
”“對?。 蔽以较朐接X得有點譜,“你看,山下那些修士,天天閉關(guān)修煉,打打殺殺,
精神緊繃,壓力大得很!肯定有很多人失眠、焦慮、心神不寧!咱們教這環(huán)境,這氛圍,
這獨家心法……簡直就是天然的放松圣地??!我們提供‘深度睡眠體驗服務(wù)’!
包你沾枕頭就著,一覺解千愁!”白露愣住了,小嘴微張,手里的窩頭渣都忘了拍。
她那雙因為長期睡眠不足而顯得有些暗淡的大眼睛,一點點亮了起來,
像兩顆被擦亮的黑曜石?!吧睢疃人唧w驗?”她喃喃重復著,猛地一拍大腿,“對?。?/p>
我怎么沒想到!”她一下子蹦起來,臉上愁云慘霧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興奮:“咱們這睡覺功夫,可是實打?qū)嵉模?/p>
《咸魚翻身大法》雖然漲修為慢,但安神助眠效果絕對一流!谷雨!你真是個天才!
”她激動地原地轉(zhuǎn)了兩圈,小揪揪跟著一甩一甩:“就這么辦!開張!接客!不,
是接待貴賓!定價……嗯,就按時辰收費!一個時辰一塊下品靈石!包天優(yōu)惠!
”一塊下品靈石?我嚇了一跳。山下最便宜的客棧大通鋪,
一晚也就幾塊碎靈(一百碎靈等于一塊下品靈石)。我們這破茅屋,
干草堆……“會不會……太貴了?”我有點心虛?!百F?”白露叉著腰,理直氣壯,
“他們買的不是床!是服務(wù)!是效果!是咱們咸魚教千年傳承的睡覺藝術(shù)!
是《咸魚翻身大法》的安神秘境!值這個價!”她越說越興奮,開始在狹小的茅屋里踱步,
小臉上洋溢著一種“咸魚即將翻身”的光芒:“宣傳!得好好宣傳!谷雨,你點子多,
趕緊想想怎么寫廣告詞!要突出我們的核心優(yōu)勢!要震驚!要吸引眼球!
就像我們教擴招公告那樣!”她跑到那張破書桌前,翻出幾張黃紙和半截禿頭毛筆,
一股腦塞給我。我握著筆,看著粗糙的黃紙,再看看白露閃閃發(fā)亮的眼睛。行吧。咸魚教,
是時候展現(xiàn)真正的技術(shù)(忽悠)了。幾天后,
修真界各大坊市、茶館、甚至一些熱門秘境入口,悄然出現(xiàn)了一批新的“小廣告”。
依舊是黃不拉幾的紙,字跡歪歪扭扭,透著一股子熟悉的咸魚味兒,
但內(nèi)容足夠勁爆:【再次震驚!修真界咸魚教傾情奉獻——咸魚安眠館盛大開業(yè)!
】還在為修煉瓶頸徹夜難眠嗎?還在為仇家追殺心神不寧嗎?還在為情所困輾轉(zhuǎn)反側(cè)嗎?
來咸魚安眠館!一切煩惱,睡過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