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時節(jié)的天像是被捅漏了,綿綿陰雨浸得城墻根都生出青苔。
沈承瑾腳踩渾水邁進(jìn)災(zāi)棚,月白錦袍下擺早已沾滿泥漿,發(fā)梢還掛著從屋檐滴落的雨珠。
幾十個孩子蜷在漏雨的偏殿里。沈承瑾看著眼前的一切,只覺得心口難受。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她走向一個年紀(jì)看起來七八歲的女孩。
女孩蜷縮在角落,懷里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女童,七八歲女孩蓬頭垢都快看不清原本的樣子,三四歲女孩蜷縮在她懷中,眼神怯生生的,讓人心疼。
沈承瑾蹲下身子,看著眼前的孩子:“我是沈承瑾,鎮(zhèn)北侯世子?!?/p>
大一點(diǎn)的女孩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意外,隨后壓下,但還是被沈承瑾看到了,她裝作沒看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這是在經(jīng)過半年顛簸,小女孩第一次見如此平易近人的貴公子,在她三歲的腦海中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最后只有兩個字,好看。
沈承瑾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遞到女孩跟前,女孩一眼認(rèn)出那是義父的玉牌,當(dāng)時義父還跟她說是要送給救命恩人的,只可惜玉牌還在,義父卻沒了。
女孩接過玉佩,看了沈承瑾一眼,沒有說話,半晌后才開口:“你想知道什么?”
沈承瑾看著眼前的孩子,她有著比同齡人更成熟的想法和觀察力。
她放低語氣:“你是云舒?!?/p>
后看向小女孩:“你是云芷,我是你們父親的朋友,對不起,我來晚了?!?/p>
蘇云舒握緊妹妹的手,語氣生硬:“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們不認(rèn)識你。”
沈承瑾淡淡一笑:“有防備心是好事,在這世道,單純可活不久,你不用害怕?!?/p>
“也許你們父親跟你們提過我,也許沒有,但是一年前我見過你,所以剛才才會認(rèn)出你們。”
她沒說是手底下的人找到了她們,自己是專門來她們的。
“你們父親給我寫的信我前幾天才收到,我出了趟遠(yuǎn)門,錯過了你父親的信,我很抱歉?!?/p>
“他讓我送你們到淮安老家,哪里有你們的族人,或者你們可以跟我走?”
蘇云舒看著眼前的人,她很想相信她說的話,但是這半年的經(jīng)歷告訴她,誰的話都不能信。
一不小心自己和妹妹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她自己死了沒關(guān)系,但是妹妹還那么小,義父對她有救命之恩,她怎么都得護(hù)住妹妹。
這時趙風(fēng)走了進(jìn)來:“世子,查清楚了,蘇大人被發(fā)現(xiàn)貪污賑災(zāi)銀,在獄中畏罪自殺,賑災(zāi)銀不知去向?!?/p>
“他是寒門科舉出身,夫人已故,有一養(yǎng)女,一嫡女,半年前就不知去向,幾方勢力都在尋找她們,”說完看了一眼蘇云舒和蘇云芷。
蘇云芷急道:“不是的,爹爹沒有貪污,他是好人?!?/p>
蘇云舒拉著蘇云芷朝著沈承瑾跪下:“求世子為我爹沉冤洗雪,我愿為奴為婢報答世子?!?/p>
沈承瑾扶起她:“我跟你們父親是故交,為他沉冤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銦o需如此,帶著妹妹好好長大?!?/p>
“趙風(fēng),你帶她們回驛站,對外說是我故友遺孤,我此次前來江南也是因故友托孤。我去拜見長公主。”
趙風(fēng)拱手:“是世子,我讓陳宇保護(hù)世子?!?/p>
沈承瑾打量著眼前的別院,陳宇扣動門環(huán),看著開門的小廝拱手:“煩請通報,鎮(zhèn)北侯世子求見,這是拜帖?!?/p>
小廝看了一眼沈承瑾,客氣回禮:“小的見過世子,請稍等,”沈承瑾頓首。
看著離去的小廝,沈承瑾眼前又浮現(xiàn)出昨日的驚鴻一瞥,對于見到這個民間相傳克夫的長公主,有著莫名的情緒。既緊張又忐忑。
想到這里輕笑一聲,跟隨師傅修行十三載,還是這般的沉不住氣,要是被葉銜青知道不知道該怎么嘲笑她!
長公主暫住別院內(nèi),暗衛(wèi)跪在地上,蕭明華坐在上位,霍驚瀾站在一旁。
“公主:蘇嵐蘇大人畏罪自殺后沒有搜到賑災(zāi)銀,蘇大人的兩個女兒也不知所蹤?!?/p>
“知州張大人一直在派人尋找,還有一股不知名的勢力也在找她們?!?/p>
“屬下只查到這股勢力來自江湖,具體的門派,人員,什么都查不到,屬下失職請公主責(zé)罰。”
蕭明華擺手:“起來吧,這事也不怪你,江湖上的勢力我們插不上手,多注意些各方官員和本地士族,下去吧!”
暗衛(wèi)退下后,霍驚瀾:“公主,屬下覺得蘇大人的死沒有那么簡單,既然是貪污為什么沒有搜到贓銀,再說蘇大人是寒門出身,他沒有那么大的權(quán)利與背景貪下這筆銀子。”
蕭明華起身走到門前,回頭看了一眼霍驚瀾,眼中有著淡淡的嘲諷。
“這背后恐怕少不了我那二皇兄的手筆,父皇這次派我來,不就是怕二皇兄與太子皇兄有各自的目的,而本宮這個有著克夫之名的公主是最好的選擇?!?/p>
“公主,那些人說的話你怎么能聽,他們那是自己該死,怎么能怪到殿下身上,”霍驚瀾急急開口。
蕭明華笑了一下:“也就你這么相信我,有的時候連我自己都覺得是不是我真的克夫,要不怎么死了一個又一個?!?/p>
說完又輕笑一聲:“下次得找個命硬的?!?/p>
霍驚瀾還要開口,被護(hù)衛(wèi)長趙恪的到來打斷了。
“公主;鎮(zhèn)北侯世子求見,”說著遞過拜帖,霍驚瀾接過給了蕭明華,蕭明華腦中晃過昨天的一幕。
霍驚瀾看向趙?。骸版?zhèn)北侯世子?就是那個病弱小世子,離京十三年的那個?”
趙恪看蕭明華沒反對的意思,對著霍驚瀾拱手:“霍小將軍,昨天沈世子住在驛站,應(yīng)該是知道公主在此,特來拜見。”
蕭明華轉(zhuǎn)身坐下:“讓她進(jìn)來吧!”而后示意霍驚瀾和趙恪退下。兩人對視一眼拱手告退。
走廊下,霍驚瀾問趙恪:“你說這病秧子世子求見公主所為何事?”
趙恪搖頭:“不知道,昨天遠(yuǎn)遠(yuǎn)看過一眼,長的唇紅齒白的小白臉樣??粗L(fēng)一刮就能倒。”
要說這趙恪,祖上也是上過戰(zhàn)場的,所以格外看不上京中世家公子,覺得沒有男子氣概。
霍驚瀾從小隨父進(jìn)出軍營,一身功夫盡得父親真?zhèn)?,本朝有女子為將的先例,所有人都稱她一聲,“小霍將軍”。
但也有看不慣她的人,覺得女子就該在家相夫教子,學(xué)習(xí)針織女紅,琴棋書畫。
文臣家的看不上她,武將家的打不過她,以至于十七了還沒有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