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七月的江城,悶熱得像一個巨大的蒸籠,汗水將衣服濕漉漉地黏在皮膚上。我叫劉辰,
高考結束剛滿一個月,分數(shù)掛在三本線上,家里緊巴巴的,面對高昂的學費,
我只能一頭扎進這家叫“福滿樓”的海鮮酒樓打暑假工,掙學費,也為爸媽分擔點擔子。
“辰辰,爸媽能供得起你,你在家歇會吧,高中三年也辛苦了?!薄皼]事爸媽,
我在家閑著也無聊。”其實,我并不想讀這個破三本,但無奈爸媽堅持,
一定要供出一個大學生。他們老兩口都沒有文化,就靠著擺個燒烤攤謀生,
所以觀念里覺得只要讀完大學,就是天之驕子,萬事大吉了。可他們并不知道,
其實讀了這個破三本也沒有什么卵用。但拗不過他們,我也只能硬著頭皮去讀。“劉辰!
磨蹭什么呢!三號包廂的清蒸魚還不上?客人發(fā)火了知不知道!
”尖利的呵斥聲穿透后廚彌漫的油煙和魚腥味,像鞭子一樣抽在我耳膜上。
主管王胖子那張油膩的胖臉從傳菜口擠進來,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
那雙小眼睛如同毒針,“沒點眼力見的東西!不想干了趁早滾蛋!
”上禮拜他偷偷在后巷克扣供應商的海鮮斤兩,被我撞見,雖然我沒吱聲,
但我那驚訝而又鄙夷的眼神大概讓他記恨上了,所以從那以后,臟活累活全成了我的專屬。
手心被沉重的塑料筐勒出深深的紅印,汗水滑進眼睛里,又澀又痛。我咬著牙,
把一份冰鎮(zhèn)好的龍蝦刺身小心翼翼地碼進鋪滿碎冰的托盤,
那晶瑩剔透的蝦肉在燈光下晃得我有點眼暈。剛端起來,腳下不知道被什么絆了一下,
一個趔趄,托盤猛地一歪!“嘩啦”一聲!清脆刺耳的碎裂聲響徹整個后廚。
碎冰、冰塊、還有那些昂貴的、粉白相間的龍蝦肉,連同精致的青花瓷盤,
稀里嘩啦全摔在油乎乎的地磚上,濺開一片狼藉??諝馑查g凝固!聽到動靜后,
王胖子立刻沖了過來?!澳?!”王胖子短粗的手指幾乎戳到我鼻尖,
臉上的肥肉因為暴怒而劇烈抖動,“你個喪門星!你知道這盤值多少錢嗎?
把你賣了都賠不起!廢物!蠢貨!”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心上。
周圍那些或麻木或幸災樂禍的目光,像無形的針氈,刺得我全身發(fā)麻。
屈辱、憤怒、還有鋪天蓋地的委屈,像潮水一樣瞬間淹沒了理智。我猛地抬起頭,
眼睛死死瞪著王胖子那張扭曲的臉:“我不是故意的!是你......”“啪!
”沒等我說完,一個冰冷的、油膩膩的東西狠狠砸在我額角。
是一個剛從冷水里撈出來的洗碗海綿,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餿味和洗潔精的怪味。“還敢頂嘴?
反了你了!”王胖子咆哮著,唾沫橫飛,“給我滾去廁所!把每一個坑,每一個小便池,
里里外外,都給我刷干凈!刷不亮,不準下班!今天的工錢,全扣!賠這盤蝦!
”我萬分想撲上去,撕爛他那張惡心的嘴臉,但我不能。爸媽布滿皺紋的臉,
桌上那張三本學校的收費通知單......它們沉甸甸地壓在我的脊椎上。
我能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發(fā)抖。最終,那股支撐著我的、名為羞恥和憤怒的氣力,
像被戳破的氣球,“噗”的一聲泄了個干凈。我猛地低下頭,肩膀垮塌下去,
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嗚咽,幾乎是逃也似的,抓起門邊的水桶和刷子,
踉踉蹌蹌地沖向走廊盡頭那個散發(fā)著惡臭的廁所?!斑郛敚 睅婆f的木門被我撞開,
又重重彈回門框。狹小的空間里,那股混合著氨水、消毒水和陳年污垢的濃烈氣味,
嗆得我一陣眩暈。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沖到最里面的隔間,“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吐出來的全是酸水,燒灼著喉嚨。吐完了,渾身脫力,背靠著冰冷的、黏膩的瓷磚墻,
慢慢地、慢慢地滑坐到同樣冰冷骯臟的地面上。眼淚終于決堤。滾燙的液體沖出眼眶,
混合著臉上沒干的污水和汗?jié)n,咸澀地淌進嘴里。
.....學費......爸媽......” 破碎的嗚咽在狹窄的空間里微弱地回蕩。
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心臟,越收越緊。黑暗中,仿佛看不到一絲光亮。高考的挫敗,
打工的屈辱,家庭的負擔......所有灰色的情緒擰成一股粗糲的繩索,
勒得我快要窒息。就在這窒息般的絕望中,突然眼前一閃!眼前驟然爆開一片刺目的白光,
劇烈的耳鳴尖銳地撕扯著耳膜,蓋過了蒼蠅的嗡嗡聲和廁所水管滴答的水聲。
整個世界都在瘋狂地旋轉(zhuǎn)、扭曲、撕裂......很快,我就失去了知覺,不省人事。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間,也許是一個世紀。沉重的眼皮像灌了鉛,
費盡千辛萬苦才掀開一絲縫隙。視線模糊,如同蒙著一層濃霧。
首先感受到的不再是廁所那令人作嘔的餿臭味,
而是一種干燥的、帶著木質(zhì)芬芳和淡淡墨香的奇異氣息。頭頂上......那是什么?
不再是廁所布滿霉斑的吊頂。取而代之的,是精工雕刻的木質(zhì)藻井,
繁復無比的花紋深深淺淺,盤繞著威嚴的龍形圖案,每一片鱗甲都刻畫得栩栩如生。
深沉的朱紅、厚重的玄黑、還有點點描金的線條,在透過高窗灑落的柔和光線下,
流淌著一種古老而尊貴的光澤。視線緩緩移動,身下不再是冰冷骯臟的瓷磚,
而是某種觸感堅實溫潤、帶著天然紋理的硬物......這是......木塌?
蓋在身上的,是一床觸感冰涼滑膩、細密無比的錦緞被子,
上面用金絲銀線繡著......是鳳凰?還是某種祥瑞的鳥獸?
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出痕跡。我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干燥的木質(zhì)墨香更清晰地涌入鼻腔。
此刻,驚訝、惶恐、不安、興奮交織在一起......這是哪兒?!
我......我不是在福滿樓的廁所里嗎?我不會已經(jīng)去見馬克思了吧?“太子殿下醒了!
殿下醒了!” 一個驚喜交加、帶著明顯顫抖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
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如釋重負。還沒等我反應過來,
一個穿著淡青色宮裙、梳著雙鬟髻的年輕宮女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她面容清秀,
此刻眼眶紅腫,臉上還殘留著淚痕,但那雙眼睛里的欣喜是真切的。她身后,
另一個穿著深藍色內(nèi)侍服飾、面白無須的中年男人也快步趨近,臉上同樣滿是激動?!暗钕拢?/p>
您可算醒了!真是天佑我大漢!” 內(nèi)侍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您昏睡整整一天一夜了!
御醫(yī)們都快急瘋了!您感覺如何?可有哪里不適?”太子殿下?大漢?御醫(yī)?
“水......水......” 我艱難地用氣聲擠出兩個音節(jié)。此刻,
我的喉嚨干的冒煙。那宮女反應極快,立刻轉(zhuǎn)身,
從一個造型古樸典雅的青銅獸面紋提梁壺中,倒出半盞溫熱的清水,
小心翼翼地用一只小巧精致的玉碗盛了,雙手捧到我唇邊。溫涼的水滑入喉嚨,
極大地緩解了那份干涸灼燒的感覺。我貪婪地吞咽著,清冽的滋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甘甜,
絕不是自來水那消毒水的味道。幾口水下肚,身體里似乎才重新有了點活氣,
紛亂的思緒也終于開始艱難地聚集、拼湊。
隔間里崩潰哭泣......暈倒......然后......穿越......再然后,
就成了這個陌生的地方,被稱作“太子殿下”?還姓劉?大漢?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帶著某種奇異邏輯的念頭,像閃電般劈開了我混亂的腦?!┰剑?!
我......我他媽這是在拍電視劇嗎?還是高考壓力太大精神崩潰出現(xiàn)幻覺了?
宮女和內(nèi)侍小心翼翼地將我扶坐起來,在我后背墊上一個柔軟的錦緞靠墊。就在這時,
一個毫無感情、冰冷得如同電子合成的中性聲音,毫無征兆地直接在我腦海深處響起,
清晰得如同有人貼著我的耳膜在說話:【身份確認:劉辰(現(xiàn)為劉禪)。
時空坐標:蜀漢章武元年,六月。地點:成都,太子東宮。
】這聲音的出現(xiàn)讓我渾身猛地一僵,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我不是在做夢!
這詭異的感覺太真實了!
那冰冷的聲音毫無停頓地繼續(xù)播報:【本次‘歷史沉浸體驗’時長:30個自然日。
計時開始?!俊疽?guī)則提示:體驗期內(nèi),所有明確歸屬或自愿贈予體驗者‘劉禪’的物品,
在體驗結束時,將隨體驗者意識一同返回原時空點。
物品需為可放入‘時空儲存箱’之實物(注:儲存箱已綁定意識,僅體驗者可見可操作)。
】【倒計時:29天23小時56分......】這時,我才意識到,我這是穿越了,
而且是三國時期。我本就熱愛歷史,這正是我熟悉的歷史時期。若不是家庭的原因,
我應該會去選擇歷史......現(xiàn)在上天居然給我這樣一個機會,那我可要好好把握了。
于是,我開始縷清思緒。我成了劉禪?那個扶不起的阿斗?!劉備的兒子?
現(xiàn)在是蜀漢章武元年?關羽剛死,張飛也快......夷陵之戰(zhàn)?火燒連營?!一個月,
只有一個月時間!忽然間,寢殿那扇沉重的、雕刻著蟠螭紋的殿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推開。
一個高大的身影邁了進來。殿內(nèi)柔和的燭火和窗外透進的夕陽光線交織在他身上,
勾勒出清晰的輪廓。來人約莫四十余歲,身量極高,肩背寬闊。面容是那種久經(jīng)風霜的剛毅,
刻著深深的憂國憂民印記。兩道濃眉如同臥蠶,緊緊鎖著,眉心刻下幾道深痕。
他的眼睛不大,此刻卻布滿疲憊的血絲,眼神沉郁得如同結冰的深潭,
蘊含著難以言喻的巨大悲痛和沉重得幾乎壓垮人的憂慮。嘴唇緊抿著,唇線繃得筆直,
下頜線條也顯得格外冷硬。他穿著一身略顯陳舊的深青色常服袍衫,袍服下擺沾著些許灰塵。
腰間沒有佩玉,只束著一條不起眼的草麻腰帶,
整個人透著一股風塵仆仆的疲憊和難以言喻的哀慟?!案?.....父皇?
” 兩個字不受控制地從我干澀的喉嚨里滾了出來,帶著連我自己都未曾預料的沙啞和哽咽。
不是劉辰的理智在說話,而是這具身體屬于劉禪的本能反應。劉備!
真的是那個演義里哭哭啼啼、小說里有點窩囊、但史書中百折不撓、仁德傳世的昭烈帝劉備!
此刻的他,沒有帝王意氣風發(fā),只有喪弟之痛和山雨欲來的沉重!劉備的腳步頓了一下,
那雙布滿血絲、沉痛如淵的眼睛望了過來。當看到我掙扎著坐起,他的眼神有瞬間的波動,
那堅冰般的沉郁似乎被撕開了一道微小的裂縫,流露出一點真實的關切。
“阿斗......”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粗糲的砂紙磨過,“感覺如何?可還難受?
” 語氣帶著一絲疲憊,大概是剛從處理關羽后事的忙碌和悲痛中抽身片刻。
“孩兒......孩兒好多了,勞父皇掛心。
” 我努力模仿著記憶中電視劇里古人說話的口吻,小心翼翼,帶著恭敬和一絲虛弱。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生怕露出一點馬腳。劉備沉重地點了點頭,似乎想說什么安慰的話,
嘴唇動了動,最終卻只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那份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悲慟和巨大壓力,
讓他此刻無暇他顧。他的目光移開,落在了寢殿窗邊那張寬大的紫檀木御案上。
案上隨意堆疊著一些竹簡和帛書奏章,顯然是劉禪在處理或試圖處理一些政務。
旁邊還散亂地放著筆墨。劉備走了過去,視線在那些竹簡帛書上掃過,眉頭鎖得更緊。
他伸出手,似乎想查看一下兒子處理公務的情況。然而,
當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卷攤開的帛書上時,動作驟然凝固了。他伸出手,拿起那卷帛書,
湊近燭火仔細看了看。帛書上是劉禪寫下的批復批注,用的是當時流行的隸書。
但那字跡......歪歪扭扭,結構松散,筆畫虛浮無力,如同鬼畫符一般。更要命的是,
其中一條關于犍為郡請求開倉賑濟春旱的批復,
劉禪竟然在關鍵的位置寫錯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字,把“可”字寫成了“否”字!
旁邊還畫了個極其幼稚丑陋的、不知是豬還是狗的涂鴉!“砰!”一聲沉悶的巨響。
劉備抓著那卷帛書的手猛地收緊,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重重地將那卷帛書拍在堅硬的紫檀木案上!巨大的聲響在寂靜的寢殿里回蕩,
震得燭火都猛地晃動了一下。我的心臟也跟著狠狠一抽,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阿斗!
” 劉備猛地轉(zhuǎn)過身,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
之前那一絲微弱的關切徹底被狂風暴雨般的失望和怒火取代。他胸脯劇烈起伏著,
指著那卷帛書,聲音因為極力壓抑憤怒而微微顫抖:“你......你讓為父說你什么好!
批閱奏章,關乎黎民生計,軍國大事!你......你竟如此輕忽怠慢!字跡潦草如涂鴉!
內(nèi)容荒謬至極!‘可’作‘否’!此一字之差,犍為郡的災民就要多餓死多少人!
你......你......”他氣得一時語塞,臉色漲紅,額角青筋隱隱浮現(xiàn),
“你還有心思在此嬉戲!畫這些不知所謂的東西!”寢殿內(nèi)死一般寂靜。
宮女和內(nèi)侍早已嚇得跪伏在地,大氣不敢出。面對這洶涌的怒火和巨大的失望,我,劉辰,
一個剛剛還在現(xiàn)代廁所里崩潰的高中生畢業(yè)生,靈魂在劉禪的身體里瑟瑟發(fā)抖。
但腦海中那冰冷殘酷的倒計時,還有“夷陵大火”、“火燒連營”這幾個血淋淋的字眼,
卻像燒紅的烙鐵,死死燙在意識深處!沒時間了!真的沒時間了!我只有一個月!
這個剛剛失去兄弟、悲痛和憤怒交織的父親,馬上就要帶著滿腔的怒火踏入絕地!
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急迫感,瞬間壓倒了被訓斥的驚慌和委屈。
身體里那點屬于劉禪的畏縮本能,被一股求生的、想要改變些什么的強烈沖動猛地推開!
“父皇!” 我?guī)缀跏撬缓俺雎暎曇粢驗榭謶趾图鼻卸惓<怃J刺耳,瞬間打破了死寂。
寢殿里所有人都驚愕地抬起頭,連暴怒中的劉備也猛地一頓,那雙燃燒著怒火和失望的眼睛,
難以置信地聚焦在我臉上。我猛地掀開身上的錦被,赤著腳就跳下了溫涼的木榻!
腳底板接觸到冰冷光滑的地板,激得我一個哆嗦,但此刻什么也顧不上了?!案富?!不能去!
不能去夷陵!” 我雙手死死抓住御案的邊緣,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扭曲發(fā)白,
指甲幾乎要嵌進堅硬的紫檀木里。我的眼睛死死盯著劉備那張因驚怒而凝固的臉,
語無倫次地大喊,聲音帶著哭腔和絕望的破音:“扎營!扎營要小心!樹林!連綿的樹林!
全是樹!還有......還有陸遜!東吳的陸遜!他會......他會放火!大火!
連營......連營都被點著了!燒光了!全完了!燒死了好多人!到處都是火!跑不掉!
根本跑不掉啊!父皇!不能去!千萬不能那樣扎營!”2我像一個被噩夢魘住的孩子,
手舞足蹈,語無倫次,眼神里充滿了真實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恐懼。
燒的營帳、士兵在烈焰中翻滾哀嚎、濃煙遮蔽天空......此刻無比清晰地在眼前炸開,
如同親身經(jīng)歷的地獄景象!我描述得顛三倒四,
但“夷陵”、“陸遜”、“火攻”、“連營被燒”這幾個核心詞語,卻像一把鋒利的匕首,
一下下扎進在場所有人的耳朵里!頓時,寢殿里落針可聞。時間仿佛凝固了。
劉備臉上的驚愕和余怒如同被潑上了一層冰水,迅速凝結、龜裂。他死死地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