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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黃粱夢醒蜀 卍挊舔呷 9037 字 2025-07-06 05: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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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寒意像是凝結的水銀,沉甸甸地從洛陽宮殿高大的梁柱間滲下來。絲竹聲膩得發(fā)稠,

裹著肉香酒氣,在空曠的殿堂里嗡嗡回蕩。燭火被風吹得忽明忽暗,

將那些涂著厚厚脂粉的面孔拉扯成怪異的模樣,觥籌交錯間,

無數(shù)雙眼睛的余光都若有若無地瞟向上首。劉禪端坐其位,

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金樽冰涼的棱口。他穿著魏國賞賜的華服,錦緞精細光鮮,

袖口繡著繁復的吉祥紋樣,卻總讓他覺得里面像是藏了無數(shù)只冰冷的小蟲,一刻不停地爬著,

磨蹭著皮膚。下首兩側,侍立著許多陌生的太監(jiān)宮女,面容恭謹而僵硬,

眼神空洞得像河底的鵝卵石。這是全新的牢籠,雖涂著金粉,卻比漢中的山風還要凍人。

舊日蜀宮中那些帶著蜀郡口音的熟悉面孔,那些他即使叫不出名字也覺親近的身影,

早已被這片陌生吞噬殆盡。「安樂公,」一個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殷勤響起,

打破了沉悶的僵局,是司隸校尉鐘會,臉上堆著與那銳利眼角毫不相稱的笑意,「今日盛宴,

皆為安樂公洗塵。不知……洛都風物,可稍解公之憂悶?」問題一出,

殿堂里的空氣似乎更加凝滯,連那膩人的樂曲也放低了聲音。所有目光,

瞬間變得滾燙而鋒利,灼灼地釘在他身上。劉禪感到自己的背脊微微繃緊,

一股寒氣沿著后頸蔓延開。他抬起頭,

努力地在場中搜尋著那一抹最令他安心的人影——他隨身的黃皓低眉順眼地侍立在遠處角落,

接收到主人的目光,飛快地、幅度極小地搖了一下頭?!负谩?!」劉禪咧開嘴,

短促地笑了一聲,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仿佛吞咽下了滿口的沙礫,「此間…甚樂!樂!」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分量還不夠,用力揮了揮袍袖,像是要驅散那股無形的重壓,「不思蜀!

不思蜀矣!」「好!」對面主位傳來一個沉穩(wěn)寬厚的聲音,如同巨石投入死水,

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是晉公司馬昭。他撫掌而笑,深邃眼眸中的審視,

在這一刻終于如薄冰般化開,流露出幾分似乎真誠的嘉許,「安樂公達觀知命,

真乃雅量高致!」殿堂瞬間活了過來。方才凝固的空氣「轟」的一聲消融,

重新灌滿了熱烈的贊譽、奉承和阿諛。仿佛他這六個字是一把鑰匙,

瞬間擰開了這座壓抑宮殿的牢門。劉禪維持著臉上的笑容,肌肉卻不受控制地發(fā)僵發(fā)酸。

他感到一陣虛浮的眩暈。席上精美的菜肴被撤下,又換上熱騰騰的點心湯羹。

他機械地拿起一塊精致點心,塞進口中,溫熱甜膩的豆沙餡在舌苔上化開,

可他什么滋味也嘗不出,只覺滿口黏膩得發(fā)苦。*思蜀?如何不思!宮墻外吹進來的風,

若有似無地捎帶著西邊遠山的氣息。他猛地吸了口氣,一股極為微弱的辛辣猛地鉆入鼻腔,

一閃即逝,快得讓他疑心只是錯覺。是蜀地的陽光曬在干姜塊上的味道?

還是錦官城外那成片茱萸成熟時的辛烈?他放下點心,手在袖中不安地搓了搓指尖,

下意識地想抓住點什么。

指腹間似乎還殘留著另一個世界冰涼金屬的觸感——那是季漢宮中常見的青銅燈盞,

盤龍走獸,燭淚凝固其上,像一道道永遠擦不掉的瘢痕。

一陣喧囂過后的疲憊如潮水般席卷了四肢百骸。

眼前的燈火開始搖曳、重影、扭曲……一陣更深的暈眩襲來,像有人對著后腦猛擊一掌。

眼前的宮闕、人面、光影統(tǒng)統(tǒng)被一只無形巨手攪亂、拉長,而后猛地撕開!再睜眼時,

一片灼人的、帶著金絲的光明。沒有魏國宮殿的陰冷氣息,

空氣里浮動著夏末秋初特有的干燥暖意,混雜著泥土、草木根系、一點點清漆木料,

還有遠處若有似無的焚燒艾草的苦香。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撞了幾下,猛地一落,

竟莫名生出一種塵埃落定般的踏實感。他認得這氣味!是季漢的宮苑!

眼前的景象清晰起來:兩株巨大的銀杏樹冠如傘如蓋,織成一片金碧輝煌的天穹。

陽光從茂密層疊的金色葉隙間篩落,形成無數(shù)跳躍的光斑,在地面的青磚和落葉上流動閃爍。

風拂過,無數(shù)扇形的小葉撲簌簌旋轉飄落,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金黃的地毯。

正是季漢宮苑里最深處的那片僻靜空地,丞相處理完緊急公務后,常在此處透口氣,

他小時候也最愛躲在這里掏銀杏果。劉禪低頭,身上是熟悉的明黃色常服,

腰間佩著一塊溫潤的夔龍玉佩——父皇賜下的那枚!他急切地抬起手,

撫摸著自己圓潤些的臉頰——夢中被魏國清苦飲食微微削下去的弧度又回來了!

心臟像是被泡在溫水中,酸脹而滾燙?!肛┫啵绱穗U棋,萬不可行!

末將拼死也要護住后方根基!」一個剛硬如鐵石的聲音斬斷了空氣的寧靜,

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像一盆冰水驟然澆下,那聲音瞬間將劉禪從重逢的迷夢中驚醒,

也凍結了他臉上幾乎要綻開的笑容。是他!劉禪的心驟然縮緊。他循聲望去,

就在銀杏樹的巨大根虬盤結的樹蔭下,站著兩個人影。其中一人身著天青色的寬袍,

發(fā)髻中已有明顯的灰白夾雜,清癯的面容似被風霜和案牘深刻過,眼神卻依舊清澈銳利,

如同寒潭沉星,帶著閱盡滄桑后沉淀下來的沉靜智慧。他手中的羽扇停駐在胸前,

姿態(tài)沉凝如山岳。不是相父諸葛亮,又是誰人?另一人則完全相反。身披銀白色山文甲,

那甲葉并非簇新明亮,甚至沾染著深褐色的斑駁舊痕,像是被歲月和血水反復浸透過。

但這蒙塵的甲胄卻被他挺拔如山岳的氣度襯得如同神物。一張歷盡風霜卻線條硬朗的臉龐,

目光凜然如槍刃,蘊藏著千軍萬馬也難以撼動的忠誠與意志。

正是長坂坡七進七出、于萬軍中獨抱幼主歸來的常山趙子龍!兩人相距不過數(shù)尺。

諸葛亮眉頭微鎖,目光如探針般鎖住趙云,

顯然是就某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正在進行最后的權衡?!缸育?,」

諸葛亮的語氣帶著一種浸透了憂慮的深沉,每個字都重逾千斤,「南陽、隴西皆重鎮(zhèn),

若守軍盡出,傾巢馳援北伐前線……此計確是釜底抽薪!然……」他抬高了聲音,

「關中諸將如龐德、張郃輩,俱是能征慣戰(zhàn)之將。一旦長安察覺我軍后防空虛,

乘隙西出祁山,如虎兕破柙,直取漢中!我季漢將傾覆于一旦!屆時……」他停頓住,

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翻飛的金黃落葉,看到了血與火的浩劫圖景,「丞相府十年心血,

先帝遺志,皆灰飛煙滅矣?!姑恳粋€字都像冰冷的鐵釘,狠狠鑿在趙云的心上,

更釘在劉禪的心頭?!改⒑螄L不知!」趙云的聲音陡然激動起來,胸膛起伏,

那身披舊的銀甲也發(fā)出微微的震鳴,如同蟄伏的猛獸即將蘇醒,「可丞相!若不如此,

我們永遠沖不破那司馬懿的鐵桶陣!前軍已斷糧七日!關云長、張益德二位將軍在前線支撐,

何其艱難!」他猛地向前踏了一步,目光如燃燒的火焰,

直逼諸葛亮那冷靜得近乎殘酷的雙眸,「需有人替您坐鎮(zhèn)漢中,固守后路,確保糧道咽喉,

扼守子午、駱谷,更要穩(wěn)住南陽民心!」他的右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仿佛那柄劍已隨時待發(fā),「末將請命!哪怕拼上這條性命,也必保后方無虞!

絕不讓曹魏一兵一卒踏入漢中!死則死矣,唯此一步險棋,或許尚存一線勝機!

萬不能困守待斃啊丞相!」趙云的聲音在寂寥的園子里震蕩,帶著破釜沉舟的絕然。

幾片金黃的銀杏葉被他激昂的語氣震落,慢悠悠飄過他那沾著點點舊日戰(zhàn)場風塵的鐵肩。

那是血淚鑄就的忠誠勛章。劉禪聽得心頭猛跳,掌心滲出一層冷汗。

北伐、糧盡、漢中危殆……這些字眼像燒紅的烙鐵,在他混沌安逸的腦殼上燙出一個個焦痕,

帶來尖銳的刺痛。他用力眨眨眼,想把這些擾亂夢境甜蜜的不適感驅趕開。他要的不是這些!

不是前線的慘烈、后方的傾危!他渴望的是記憶深處那溫軟的、不帶一絲鋒芒的親昵。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深青色官衣的小宦官,

帽帶歪斜,滿頭大汗,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到了這片空地邊緣,「撲通」

一聲就跪倒在厚厚的金葉堆里,連塵土都未曾撣一下?!副荨菹拢 ?/p>

小宦官的聲音因為狂奔而撕裂,帶著無法抑制的驚惶,尖銳地刺破了園中的死寂,

「丞相……丞相他……他……」劉禪心頭猛地一抽,下意識地后退了小半步,

茫然地看著地上抖如篩糠的身影。又是夢境的安排嗎?「放肆!」趙云猛地轉身,

如同被驚動的怒獅,眼神如電,凜冽的殺氣幾乎凝成實質噴薄而出,手已緊緊按在了佩劍上,

「何事喧嘩?!」那小宦官被這雷霆一聲嚇得幾乎魂飛魄散,整個人匍匐在地,面如金紙,

牙齒「咯咯」作響:「小人……小人該死!可……可是有急報!事關……事關……」

他全身抖得更厲害了,頭緊緊貼著地上的落葉,不敢抬頭直視那兩尊煞神,

散騎常侍大人處……說……說丞相……欲……欲聯(lián)結前將軍張益德……在軍中……起兵……」

最后兩個字微弱如蚊蚋,卻比夏日最滾燙的焦雷更加爆裂:「……謀反!」靜。

絕對的死寂籠罩下來。甚至連不斷飄落的金色銀杏葉,都在空氣中短暫地凝滯了一瞬。

剛才趙云慷慨陳詞所激蕩起的、尚在空間里回蕩的無形氣波,

仿佛被這驚天的兩個字瞬間抽空、凍成了冰塊。

的聲音——遠處的風聲、微弱的蟲鳴、樹葉摩擦的沙沙聲——都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吞噬殆盡。

唯有那個小宦官劇烈的心跳聲和牙關打顫的「咯咯」聲,

像鋼針一樣不斷扎刺著這片死水般的沉靜。起兵……謀反……諸葛武侯?那個「鞠躬盡瘁,

死而后已」的諸葛丞相?巨大的荒謬感如同鐵錘砸來。趙云的面色先是震驚如遭五雷轟頂,

隨即轉為暴怒的赤紅,那雙見過長坂坡滔天血海也未曾變色的眼眸,瞬間燃起沖天的怒火,

幾乎要將眼前的空氣點燃?!负詠y語!」他一聲厲喝如同平地的怒雷,炸裂開來,

渾身爆發(fā)出實質般的殺氣,那只按在劍柄上的手猛地握緊,指節(jié)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爆響,

「狗賊!安敢如此污蔑丞相!」怒火幾乎將他最后一絲理智焚毀,他猛地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寒光如匹練!劍身尚未完全出鞘,那股歷經(jīng)百戰(zhàn)的肅殺之氣已如實質般彌漫開,

冰冷的鋒芒直指跪地的宦官!「嗆啷!」一聲并不響亮卻極其清脆的劍鳴。

并非趙云徹底拔劍而出,而是諸葛亮的動作更快。他幾乎是無聲地向前一步跨出,

身形迅捷如鬼魅,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青色的殘影??菔莸珮O其有力的右手,

已然閃電般按在了趙云拔劍的手腕之上!動作干凈利落,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力量。

趙云手臂一僵,那半出鞘的鋒芒頓在了空中,兀自嗡鳴不休。「子龍!」

諸葛亮的聲音并不高亢,反而低沉至極,帶著一種穿破狂亂的穿透力,

每一個字都似乎有著千斤重壓,「收劍!不可造次!」他的臉色異常蒼白,

像是一夜之間被抽干了所有血色,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亮得驚人,如幽暗深淵中的兩點寒星,

蘊含著風暴般的激流,直直刺向地上抖如篩糠的小宦官,仿佛要穿透其皮囊,

看清背后所有纏繞不清的絲線與陰影?!负稳嗣軋??」諸葛亮的聲音如同凍結的溪流,

平靜下是刺骨的冰寒,「證據(jù)?憑據(jù)何在?!」「小……小人不知……」

小宦官已經(jīng)徹底癱軟在落葉上,聲音斷續(xù)如游絲,

……說丞相與張將軍密信往來……圖謀不軌……欲……欲廢陛下……另立……另立太子……」

他將頭死命地埋在冰冷的金葉堆里,似乎那里有唯一的安全角落。另立太子!

如同一塊燒紅的烙鐵猛地按在劉禪的額頭上,這四個字帶來的不是驚恐,

而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極其怪異又無比強烈的興奮!

一種瞬間燎原的灼熱感從腳底板直沖腦門,讓他整個頭皮都隨之猛然發(fā)麻!廢立?另立?

那豈不是……意味著……「吾可復為太子矣!」一個念頭,清晰而熾熱,

如同巖漿噴發(fā)般不受控制地從靈魂最陰暗的角落冒了出來!如此荒謬,如此大逆不道!

卻帶著無法抗拒的巨大誘惑力!仿佛身體不再屬于自己。劉禪猛地抬起了頭。

他沒有看向那個幾乎要被恐懼凍僵的小宦官,也未去留意怒火中燒的趙云,

目光直直地、穿透了空氣中飄飛的金色落葉,聚焦在諸葛亮的臉上。

那張清瘦、刻滿憂國憂民印記的臉?!肝挂宦暥檀俚?、怪異的輕笑聲,

從他喉嚨里不受控制地溜了出來。諸葛亮深沉如海的目光驟然轉向他,

里面似乎翻涌著無法言說的驚濤駭浪,直直撞入劉禪的眼底。「哈——!」

又一聲更大更干澀的笑聲從劉禪嘴里蹦了出來。他抬起了雙手,

像是要去擁抱這片給他帶來「好運」的天地,

又像是被這極致的荒謬感徹底點燃了壓抑許久的某種東西?!腹。?!」

他猛地大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狂放!起初干澀勉強,隨即像決堤的洪水,

不可遏止,充滿了荒誕的喜悅和一種近乎癲狂的解脫!銀杏葉被他的笑聲震得紛紛撲簌落下。

他像是要笑出眼淚,笑彎了腰,笑聲在金色的庭院里猛烈回蕩!「相父??!哈哈哈哈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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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7-06 05:31:00